“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对不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刻上你的名字。”
“不用了……”
“我认真的,”她正色道,但很快又重新展露笑容,“虽然估计也留不了太久——也就仅此而已。除此以外,总之一切不过是工作嘛。你能理解吗?”
我抬头看向她,她的眼眶已满盈泪水。我只好奋力点点头。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呢?我本质上——不能说本质,由内到外,不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妹吗?”
“要是我永远不曾认识你,我会留着那刻板印象的。”
“意思是,你认识我之后,就改变了对我的看法——我有那么神奇吗?”
“至少我能相信你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概括的话——灵魂。”
“我的——灵魂……要是我真有灵魂就好了。”她垂下视线。
“我们都会有的。”
“但愿吧——能递一下那个水杯吗?”她指指餐桌。
我把水杯给她,问道:“平时你表姐就这样照顾你?”
“其实我醒来一礼拜了,她也就昨天刚过来——她也有工作嘛,西饼屋忙得很啊。平日里就靠护士了。”
“护士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吧?”
“我还是能自理的。”她笑道,
“那为什么还要我递水杯呀?”
“因为你在。”她将手放在我的手上,我却不自觉地缩开了,自觉不合时宜,便匆匆解释道:“刚刚没洗手……”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我一会,眼中骤然现出极悲哀的神色,转瞬却消失了。
我有点担心她,就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的泪水无端地扑簌扑簌落下了。
“记忆。”我抽了两张纸,轻拭她脸上的泪滴。
“记忆吗——我不知道——爱怎样就怎样吧,我现在每天都在做好奇怪的梦,即使过了几天依然能很完整地回想起,我感觉我慢慢不像以前的我了,掺杂了太多其他人的回忆和思想……但是——你放心好了,如果哪天我真的变成了怪物,我会自己解决的,不过大约等不到哪一天了……”
这么悲观,叫人怎么放心呢。我无可奈何,叹气道:“我知道有什么能够帮你。”期待着她眼中能够闪过些许光芒。
但是没有,她仍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是侧了侧脑袋,轻轻问了句:“什么?”
她觉得我在讲冷笑话吗?我向她解释道,渚江联合现在正在进行的那个计划,募集志愿者云云——也顾不得内容正确与否了,现在芷琴最需要的并非真实,而是一缕希望而已。
她听了,擦了擦眼泪,笑道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们沉默了片刻,她又说:“对了,差点忘记——你看。”同时摸索着床头的抽屉,翻取出一个匣子。木制的,有巴掌大,中间可以打开,合上时就纹丝合缝。里面放着一只玻璃小猪,粉色的。我恍然间回想起一切。
“你大概忘记了吧?”她问。
“没有!”
“小弦啊小弦,”她仍旧笑道,“嘴硬是没用的——但也没关系。你看,这下,我也给你留了一点记忆呢。一定要收好啊——别哭丧着脸,没事的。”
我正往外走,又被她叫住了。
“怎么啦?”我回过头。
“我们……还是分手吧。”她垂着头,缓缓地说,虽然声音不大,每个字却像针似的刺入耳中。
“怎么……”
“我的意思是,把我当普通朋友就好。”她看向我,凄然一笑。
“怎么可能啊!明明……”我腿一软,竟跌倒在原地。
“你还是小朋友嘛,恐怕连感激和爱意的分野,都没弄明白呢。现在浮现在你心中的,大抵是那个铃同学吧?”
我的心,忽然像是那敲钟一般,回响起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根本没什么可反驳的。她一语中的。
我站起身,对她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去救你的。”
“谢谢你。”她脸上仍挂着笑容,不久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走出了病房。见到芷琴的表姐,正倚着墙,望向惨白的天花板。
“她情况到底怎么样?”我急切地问道。
“很不好,”表姐擦擦眼泪,“说是很难撑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一直恶化、恶化,没完没了,本来身上的骨折什么都已经好了,又来这么——”她开始抽噎起来,“我们都没想到一下子又变得这样严重,好像老天爷不要芷琴一样——”她仿佛自觉说错了话,很快拍了拍嘴巴,但又继续说道:“她表姐夫算是中医的半吊子,以前给人当过学徒,前几天来看了,也说这没法……”
我将那木匣放入口袋,拉上了大衣的拉链,快步离开病院。对芷琴,我行动的时间已不多了,所以要争分夺秒,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