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知道几点钟睡着,醒了一次,以为天亮了,哗一声拉开窗帘,只见天河幽幽,晓星沉沉。
仍然是头昏脑胀得很啊,一是睡眠不足,二是环境恶劣。我原本想上操场跑两圈的,可惜无边的睡意战胜了一切,我再次浑浑噩噩地趴下。
再次醒来,日光已经透过了窗帘,在木质桌板上洒下一点一点的光斑,予人以不可靠的温暖。窗外传来明快的鸟鸣,我眯了眯眼睛。好干涩。
或许该回宿舍一趟,至少稍作洗漱。
然而正当我准备离开时,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嗡——嗡——
是芷琴表姐的电话。我有点不敢接,但还是接了。
“是小弦吗?”
我深吸一口气,答道:“是。有什么事吗?”
“芷琴醒来了。说要见你。”
我也不假思索,当即答道:“我现在就去。”就放下电话。
大清早,又恰好是周末,车站没什么人。我坐在月台的长椅上,耳中回响着电车进站的播报。吹来一阵寒风,我拉上了大衣的拉链。
还没刷牙洗脸呢。但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擦了擦脸,看向天空,让清晨的寒气洗濯双眼,荡涤一晚上乱糟糟的心神。
电车行到一半,快到跨江大桥时,下起了雨。远处的风景模糊了,氤氲成纷纷茫茫的一片。那浅色的、高楼林立的三角洲,即便用指尖划过玻璃窗上的雾气,也难以像上次一般看个真切了。
冬天路滑,电车几乎行得飘飘摇摇,真个似在雾中漂浮一样。
经过商店,心想要不要买点什么探望呢——取了一盒巧克力。到了病院,我径直上了楼,推开302的房门。却发现原本芷琴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取出手机,才发现她表姐发来的信息,说芷琴已经住到了405。
405是单人间,房中开着暖气,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墙角摆着轮椅,窗边摆着一个白色花瓶,瓶中却不合时地放着两枝玫瑰。暖暖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芷琴表姐见我来了,就退出去。
“怎么了?”我尽量做出轻松的语气。
“没事,”她看向我,笑道,“只是突然想见你了。”
她将手伸向我。我迟疑一下,握住了那苍白的手,冷得让人心疼。
“记得添衣啊。”我对她说。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她低下头。
我移开桌旁的拐杖,在椅子上坐下,将巧克力放在桌上。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她眼中现出惊喜的神色。
“可惜你现在该忌口吧?”我问。
她轻轻摇摇头,指着那盒巧克力,说:“喂我。”
“你——确定吗?”我有些犹疑不决。
“喂——我——”她只是这么说。
我只好开了封,撕开一颗,轻轻放入她口中。那唇如纸一样苍白。我简直不忍看了,移开视线。
“怎么——你这第几次来了?还在嫌弃我呢。”
“没有没有,”我睁大了眼,奋力解释道,“我在找洗手间——你表姐的电话来得太急,我还没刷牙洗脸呢。”
“洗手间在那边,”她指指对壁的小门,“用我的牙刷就好了,不会有传染病的,放心。”
“我很快出来。”我应道。
我进了洗手间,见到唯一的口杯,小兔图案,插着粉色牙刷,放在小小的盥洗台上。镜子有点花了,但还十分清晰,像是不时擦拭似的。
我一侧身,就撞在一旁的扶手上。
“这里住院费不便宜。”
“是不便宜。”
我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哪来的钱?你表姐不可能出得起那么多吧?”
“以前存的。”她回以凝视,直到我移开视线。
“我不信。”
“不信也没事——以后我不在了,留遗嘱的时候给你一份,绝对够你学费了。”
“你在开玩笑吧?你哪里赚那么多钱?”
她凄凄地笑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果然……”我看见那宽松的病号服,内心竟一时无能为力地作痛起来,皱起眉,用双手撑着额头,问她:“可是你交学费的时候怎么不用呢?”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也许你听到了很多流言吧?”
我点点头,答道:“可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至少大部分。”
她像是很欣喜地点了点头,“那包括学费这部分,也是假的。我很早开始就不用表姐的钱了。其实——我不怕告诉你,我只谈过两个男朋友。不多不少,”她捋起袖子,“你看,这个纹身我涂掉了,也就这个曾经重要一些。之前你不是经常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