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仍然近海,因此博物馆的展品,除了和他馆互通有无以外,多是些航海有关的物什。我也要去航海了,大抵来这吸吸灵气,胜于求神拜佛。
虽说本着这个想法,来到博物馆仍然后悔了。西山的港口向来只为中转所用,既不靠近供给侧,也不靠近需求侧,只是单纯的补给站而已。以西山为终点的船只,向来是少之又少,而最终成为西山博物馆展品的,多是倒霉的沉船,或是落到海底的金银物资之类,我心想既然吸不了灵气,那就索性唯物主义一些,别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只管享受这短短的两个小时吧。
今天的特别展品是游牧古国的遗迹,为期一月的展览,特地从漠北运了几千件宝物,迤逦而来。在这终南以南,大陆的尽头,蕉麻和火龙果的产地,海盗和舢板的故乡,能见到朔方骑兵的钢盔,多少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奇事,至于中土的坟籍经典,承载数千年辉煌的遗宝,更是让人莫名地心神振奋。
我忽然有一个愿望,若铃也能见到这些,那该多好,她一定也会很欣喜吧。可怜在她所处的时代,一切的一切,包括我,都成了可悲的埃土,早已随南风飘散四方,无处可寻了。在金缕玉衣前,我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展柜,两千年前的珍藏,却只能继续存在不到两百年了。我相信黄昏战争的爆发,一定有一个极具说服力的理由,但在这压倒性的理由以外,能否给予那么一点可能的余地,阻止这战争的爆发呢?我自私地这么期盼着,却无计可施,见到玻璃展柜上留下了我的指纹,我只好轻轻叹气。
出了博物馆,暮天完全遁入了黑暗,雨已停了,地上仍湿湿的。我有点饿,见到提着快餐包裹走过的行人,原想去快餐店凑合一顿的,但想起向导说节食云云,便回到酒店,喝了点他给我的营养液,便洗漱好,看起电视来。
看到一半,确实是更加饿了,便索性埋头大睡。
第二天,向导又来了。大早上的,只听见门敲得砰砰响。
我饿了一晚上,脸都没洗,没什么好心情,便嚷道:“向导先生,您还有什么要介绍的吗?前天不是都说完了吗?”
“公司派我来监视您的情况。保证您严格按照试验要求,以免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一切都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说得真好听,那你就坐着吧。”
“您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要我问什么?你是不是无事可做啊,好烦。”
“您朝我撒气无所谓,反正您明天就要出发了。”
“噢。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了,要我留遗书?以防万一?不对,这可不是‘万一’,我知道这玩意出事概率是相当高。”
“我个人没有希望您留遗书的想法,虽然公司这么建议,但终归不是强制的,然而如果您想要写,我可以帮忙。”
“我没什么想要说的——况且,与其提前做好赴死的准备,倒不如画两个符保保平安,我可没那么悲观。”
“悉听尊便。”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我向你保证不乱吃东西,这系于我自己的安危,所以你可以放心。”
“我也正打算走。留在这儿,搞坏了您的心情,也没必要——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可以回答吗?”
“谁问的?”
“公司——我也很好奇。”
“你说。”
“您不是第一次去八进制世界。”
“是第一次。”
“不是。”
“是——你可以不信……”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您不必否认了。”
“行。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冷冷地说:“您早已和那边的人有过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