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分。”
“等等,我不太理解,就拿狭义的法国大革命来说吧,一共有几个部分?”
“你说到94年吗?这个框目太大了,我们不分为‘部分’,而是分为‘单元’;虽然只是改个名字而已。一共有一百二十个单元。如果一直计算到1830年,我记得是有快八百个单元。包含了各个领域的内容——当然,只有法国史。”
“好——我考考你,热月政变是什么时候?”
“1794年7月27日。”
“还真准——话说回来,那么多信息,你们得传输多久?”
“一个人,运气好的话,能来回四五趟,完成四五个部分,就很不错了。”
我有点难以置信,问道:““这不是杯水车薪吗?就三十来年的法国史,都要快两百个人恢复,还有英国、德国的呢?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历史,又怎么办呢?我没有泼你们冷水的意思,但我觉得这项工作,真的太——太沉重了。可能我的语气重了,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用坚定的眼睛看着我,说道:“总有一天会解决的。”
“牺牲了怎么办?”
“牺牲了,还有别人。”
“我说你,你牺牲了,怎么办?虽然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的。”
“我牺牲了,满一年,会有人继续用我的代号,继续进行我的工作。这就足够了。”
他微笑着,抚摸着胸前那蓝色的小十字架。我失去了问下去的勇气,只是看着他。他见我不再说话了,便重新闭上眼,默念起那两三万字来。
我看着他,再看看窗外令人绝望的夜幕,忽然有点想哭。
这群不动声色的工蚁,正在修复我们的历史,正在恢复,我们的文明。
列车沿着钢桥行进,我察觉我在向南走着,大海慢慢出现在前方。晚空幽渺而几不可见的月照,温柔地洒落在水面。
我向下看,虽说没有恐高的习性,一瞬间仍不由得心惊。许是为了安神,晚间列车放起了音乐,沉稳的旋律,一如2020年代的风格。被神明舍弃的土地上,仍能生出这样的旋律吗?的的确确地敲中我心,只可惜歌声中,满是听不懂的话语,虽说音符被称作共同语言,我还是遗憾于难以全数理解其中的感情。
而且,这首歌,不消说,不论能追溯到多早,一定是黄昏战争之后的产物。这就意味着,回到十进制世界之后,我永远等不到它的到来了。
我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按理来说,我不仅无法听见这首歌,而且更加没有可能认识这八进制世界上的一切,无论是晓云和晓音,还是,铃。
在2021,也许因为每天都有工作,将这份感情深埋于心底了;但是一到这哀伤的2646,又像月出一般无可奈何地唤醒,我只好深呼吸,让冰冷的空气进入胸中,意图将这暗暗燃烧的烈火,再压下去些许。
列车抵达站台,响起了稀疏的脚步声。我还疑惑该到哪里去呢,和089还没出站,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您好,我是——”那人向我招手道。
“渚江联合的向导嘛,我知道了,我跟你们走。”
“谢谢您的配合。”
我回头看时,089也在看我,我向他挥了挥手,他点了点头,嘴里默念了一句什么话,便扭头走开了。在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快消失不见时,我遥遥地,敬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