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星稀。
仅有的几盏灯笼遥遥的挂在檐角上面,发出微弱而又黯淡的光芒。
李巍负手而战,身上的暮云灰浮光锦袍随风而迎,发带缠绕其中,他低垂着眸子,却像是潜伏在夜间的狼崽。
寒光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映出他那双毫无情绪的双眸。李巍身形快速的往后一躲,一脚踢中不知名黑衣人的胸口,将长剑夺了过来。
黑衣人“哐当”一声的掉落在地,面容却是一派惊恐。
他仍杀手阁有名的刺客,纵使如今受了伤,这位传闻中肩不能抗的小世子竟然一刀夺过他的长剑。
本以为是送上门的人头,却变成了自己的死期。
黑衣人只求逃跑,他蹭着地面,往后退去,手掌被沙砾磨得出血,身子往上一翻,即将起来的瞬间。
他的眼前出现一抹寒光,锋利的剑面映衬着他被迫睁大的双眼,脖颈一凉,艳丽的血一窝蜂的冒了出来。
眼前的小世子却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鲜血有几滴碰到他白净的面皮之上,苍白得吓人,艳丽得逼人,像是索命的恶鬼。
“九皇叔的手段倒是越来越垃圾了,竟然派出了个这么一个人。
“零一。”
无风的夜色里,有道低沉的声音应了句。
药粉随风而迎,洒落在地面的尸体之上。片刻,尸体似乎溶解在空气之中,连带着铁锈味的鲜血也完全消散在空中。
元芷捏紧了双手。
海棠树几十步远的位置,站着她名义上的夫君。
往日总是弯着的眼角,纯善的眸,此时,在月色洒落之上,变得妖异又疯狂。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他遥遥的抬眸看了过来。
他面上的血迹似是干了,如同女郎得胭脂一样高挂于颧骨之上,一片潮红,又艳又沉。
如鼓的震动声在胸廓内剧烈的跳动,元芷捏紧自己的手心。
忽而,有风吹过,拨动着李巍额上的黑发。
罗刹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却放过了最危险的人。
他缓缓露出个天真纯善的笑意,酒窝在月色之中更为明显,却悲戚得似是在落泪。
元芷被他的笑意激出了一身汗。
唯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看着手中的信笺,知道自己今夜估摸着是无法走了。
两人在黑夜中对视着,明明元芷知道自己藏身的位置极为巧妙,外界之人不可能看见她的身影,还是不免高高提起了心脏。
片刻,李巍动了。
他往元芷的方向走了几步,身子摇晃了一下,却猛然间停住步子,垂着眸,转身向着相反的地方走去。
他离开了庄子南苑。
元芷看着月色中彻底没了的身影,才从假石之中出来。
今夜是绀蝶约她,要带她离开。
现在已经查清元芷养父的失踪与晏清王府毫无关联。
元芷留在晏清王府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们一直没有想过元芷的养父和生父之间的关联,倒是九皇子的喜宴让元芷明白了一事——元清任和养父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利益交换。
养父放得火,可能是受元清任指示,抑或者他们两个所做所为都是在帮九皇子做事。
上京其实前几年就有传闻——文平帝要将皇位传给小世子。
不传儿子,反而传给孙子。
本就弱冠之年野心勃勃的皇子怎么可能让小世子轻易上位?
但这火烧得确实蹊跷,九皇子若将上京视为囊中之物,为何会放火烧自己的所有物呢?
绀蝶穿了身纯黑的紧身衣,她靠在树干上,几乎要与树干融为一体。她瞄到元芷所穿灰色麻衣之后,撇了撇唇:
“听说晏清王府的有钱程度那可不亚于皇帝老儿的宝库。你当了这么久的世子妃,没有赚到一点?”
元芷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过去拿钱的。你知道我写一篇赋能赚多少银子吗?”
她伸出两根手指,朝着绀蝶眨了下眼睛:
“没见识吧。”
绀蝶倒没继续和她拌嘴,一手捏住元芷的手臂,似是在害怕什么:“走吧,阿芷。晏清王府不是我们以为那样容易进出的。”
绀蝶拉住元芷的胳膊正准备往前走去,没成想,拉了一下,反而却拉不动元芷。
绀蝶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元芷。
元芷顿了一下。
月色下,绀蝶看不清她的面色。元芷向来会装能忍,哪怕她们认识了八年,她有时候也是完全猜不透元芷的想法。
不过,绀蝶仍是忌惮的看了眼海棠庄子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阿芷,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吗?既然和晏清王府无关,还是离开吧。人已经安排好了,世子妃暴毙于海棠树苑。”
元芷听完绀蝶的话,却突然抬眸看向绀蝶,眼睛弯了一瞬,笑意洒脱:“我过来并不是和你走的。只是想告知你一声的,我不走了。”
绀蝶皱紧眉头:“理由。”
槐树叶从树上洒了下来,落在绀蝶的肩头,元芷将槐树叶抚掉。
她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我不该这么走了。”
她看向绀蝶仍是紧皱着的眉,笑着道:
“别想把我弄晕带走,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情,没人改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