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容将季茴惊讶不解的神情尽收眼底,低头了然一笑,纤纤玉手虚握住茶杯缓缓转动。
“季大人以为,民女是什么样的人?”
季茴虽不解,但还是诚实说出自己的想法:“赵小姐自然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样样都会,样样都做得很好,我很钦佩。”
“是啊,我从小就知道我必须成为这样的人,也只能成为这样的人。”她看着手中的茶杯,似透过茶汤看到了一些人的人生。
“相信郁公子,应当也是如此。”
她又抬起头来,琉璃般的眼睛直直看向季茴眼底,:“我的确擅长烹饪,亲眷好友都对我的厨艺赞不绝口,但我平生最恶油烟味。”
“我精女红,家中长辈的帕子香囊均由我操办。但这是初学时不知染红了多少块帕子才换来的。”
“我在外人看来可能样样都好,但在我看来,却像个精致的泥偶,哪哪都是别人捏出来的。”
“不,赵小姐。”季茴轻轻握住赵慧容微微颤抖的手,轻柔但坚定,“你的优秀与别人无关。更何况,现在选择想要的生活也不晚。”
赵慧容的眼中隐有晶莹闪烁,她笑着摇头,这笑却含了太多无奈:“我不是没想过,但却发现在塑好的壳子里呆久了,即使把壳子敲碎,我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不一样的姿态。”
“所以,我愿意嫁郁衡。因为他是我羡慕的人,也是我想成为的人。”说着她又朝季茴眨眨眼:“实不相瞒,若是郁衡如传闻一般一心只读圣贤书,我反而要考虑一番。”
“如今,我和他也算同病相怜,说不定和他在一起,不用天天呆在壳子里,我很快也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活法呢。”
送走赵慧容主仆二人,季茴和楚绥之缓缓走在回公主府的路上,只觉今夜甚是晴朗。
“别人看来不务正业不求上进,在对的人眼里却是勇敢通透。”季茴回想了这几天的经历,不由笑着发出感慨。
“那我呢?是什么样的?”楚绥之偏头,看着季茴在月光下更显柔和朦胧的侧脸,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
“你自然是鹤骨松姿惊才风逸正道之光啊。”那本书里就是这么形容你的,照搬过来也不算骗人。
“你眼里的我呢?”楚绥之仍盯着季茴不罢休地追问。
“在我眼里......”季茴本想逗他一下,但对上他专注含笑的眼神,突然语塞,慌乱地看向别处,“你猜。”
她快走几步和楚绥之拉开距离,悄悄捂上在这寂静的长街上显得如此吵的心口。
什么嘛,明明是不懂情爱的冰山大佬,怎么看一眼就觉得好撩。
很久很久以后,楚绥之才知道,他在季茴眼里是那皑皑山尖雪,孤单又柔软。而她想成为扎根于其上的一株桃树,花开不败,灼灼其华。
——
端懿长公主府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城西,离皇宫只有一盏茶的车程,在地理位置上就足见天家恩宠。
而玉砌雕栏的府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阶柳亭花应有尽有,无一处不是先帝令能工巧匠倾力为之。
因着季文元的缘故,公主府内还辟了一处药园,悉心栽培着各种或稀有或珍贵的药草。
今日的药园比起往日热闹了几分,飘然于风中的除了淡淡的药草香,还有女孩儿们娇软的欢声笑语。
“这个草还挺香的,不知道好不好吃。”药圃边的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刚采摘下来的药草,许一灵拿起一株嗅嗅,作势就要揪一点往嘴里送。
坐在她对面的季茴连忙起身轻打她的手:“这是药,不能乱吃!你可别仗着自己现在是个有点子厉害的修士就为所欲为啊。”
“嘻嘻,你放心,我就开个玩笑嘛。”许一灵看着缓缓分拣药草的季茴,托着腮,眼神灵动:“啧啧啧,你爹竟然舍得让你给他做苦力,真难得。”
“他是不信我要在家休息几天,怕我又跑去伐柯司早出晚归。一听我想让苏姐姐来家里采点药材,立马答应,干脆给我也找点事做。”
说着季茴好笑地朝着桌上还沾着泥土和露水的药草努努嘴:“喏,我爹让小厮今儿早上现摘的,你要吃的话赶紧,趁新鲜。”
看着许一灵捧腹大笑古灵精怪的模样,季茴的眼里也染上了潋滟笑意,她转头喊着在药圃里流连忘返的苏叶:“苏姐姐,过来喝口水休息会儿吧。”
苏叶是听闻公主府有精心培育的药园,心驰神往已久,得到季文元首肯后便上门拜访。许一灵则是恰好来找季茴玩的。
若细究起来,她们都不是一类人,凡人、修真之人、神仙,不同身份,不同生活,不同命运。
但此时三人坐于一处,粉衣娇俏,黄衣灵动,青衣出尘。
季茴和许一灵吃着果子,说着伐柯司和飘渺山的各种琐闻逸事,苏叶含笑耐心听着。她们又一起分拣晾晒药草,苏叶时不时告诉她们药草的名字和药性。
画面竟是说不出的和谐。
但这和谐很快就被打破了。
“哟,表妹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九曲桥处,昭阳拖着艳丽非常的石榴红裙摆盛妆而来。
待她已行至三人面前施施然坐下,青果才刚刚跑到,用手捂嘴在季茴耳边小声报告:“小姐,公主她突然就来了,我们也不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