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郡主在自己的地盘被一个名声不大好的平民指着鼻子骂,这事要是被宫里知道了,谁都担待不起。
想到这,堂上的柳英忙欲从太师椅上起身制止。
已对目前情况大概有了些数的季茴对着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挺直腰板,漠然直视着面前这个丝毫看不出也曾苦读圣贤书的男子。
“这位想必是吴老爷吧,今日上门所为何事?可是下官为二位起草的和离书有何不妥?”
吴夫人的夫婿本姓鲍,入赘吴家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委屈和忌讳。之前念着吴家的泼天富贵,也曾对着夫人假意殷勤。后家道中落,他早就想着把“吴府”改成“鲍府”,以找回自己失去多年的尊严和脸面。
如今被一个黄毛丫头当面叫成“吴老爷”,只觉被戳了脊梁骨,顿时暴跳如雷:
“你还有脸说!和离?谁说要和离!明明是请你们调解,姑母你说是也不是!”
原来在对面还坐了位老妇人,与吴夫人有几分像,似是觉得走这一遭也不太光彩,嚅嗫出口:“是啊,我原想着先请大人们先劝劝娇娘,可能会改变主意。”
“听听!大家听听!明明是让你们来劝说的,结果呢,这个小妮子煽风点火,劝和变成劝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伐柯司可真真是为我们平民百姓办的一手好差事!”
鲍秀才扯着嗓子对着堂外的百姓和堂上的柳英一番控诉,临了还狠狠剜了季茴一眼。
“谁家夫妇俩没有个口角,若是有点小矛盾就要和离,这天,早就乱了!”
对鲍秀才的品行有所了解的季茴并不意外。
呵,有些男人,一旦婚姻出了问题,就要把过错推到女人身上,妻子也好,别人也罢,唯独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和离是吴夫人的想法,我只是评估了二位的具体情况,认为没有劝说的必要,和离对吴夫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以从吴夫人的意愿和利益出发起草了文书。”
没有根据委托办事在流程上的确说不过去,但季茴想,她就算挨罚,也要帮吴夫人摆脱这个泼皮无赖。
听罢,鲍秀才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到吴夫人面前,揽住她的肩,面上装出的柔情蜜意极不自然:
“娇娘,你来跟大家说说,你是真的想跟我和离吗?还是被人挑拨离间了?”
吴夫人仍穿着昨日接见季茴的衣裳,但刚哭过的面容更显憔悴。
她看看季茴,又看看鲍秀才,似是万分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她捏紧帕子,垂首低语:“我先前说和离只是一时气极,没当真想过和我家的分开,还是想过下去的。昨儿......昨儿是季红叶一个劲儿地劝我和离,才一时糊涂......”
“听到了吧!柳大人您可都听见了!这事儿就算我告到御前也是占理儿的。呸!什么人啊,自己不能成亲就要去破坏别人家庭......”
后面鲍秀才是如何辱骂季茴,来观看这场闹剧的百姓又是如何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季茴都记不清了,也不甚在意。
她只记得吴夫人转过身去不敢看自己,只留下一个让她看不真切的清瘦背影。
只记得昨日为了吴夫人筹谋半日写下的和离书及财产分割契约,被撕碎后狠狠地扔在了她不曾低下一分的头颅上。
——
伐柯司门口,一位极俊俏的白袍郎君立于石阶上,引得路过的小娘子纷纷放慢脚步驻足张望。
他不知道第几次确认了手中的红木雕花提盒,似是想到了什么,薄唇微微向上,眼里也如春水泛起涟漪。
这王记新出的果子,小师妹说滋味很好。她应当还没吃过,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眼角瞥见一片鸦青色的衣角,楚绥之抬起头正欲开口,却发现来人并不是心中所想之人,含笑的嘴角略显僵硬。
“楚公子,季红叶不在。”巧巧垂头丧气,也没了欣赏美人的兴致。
“无妨,等她回来了还请劳烦你把这个带给她。”
小二说到了明日就不新鲜了,等她忙完回来再吃也来得及。
巧巧对着逸出丝丝香气的食盒咽了咽口水,一脸为难:“季红叶这几天都不在。抱歉楚公子,司里今儿事多,改日再好好招待您!”
回想着方才巧巧异常的表现和伐柯司其他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楚绥之直觉出了什么事,一向平稳的步伐加快了些许,径直朝着公主府的方向。
在街角等他的许一灵和言墨看到大师兄从伐柯司出来后就一脸严肃地向反方向疾行,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