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阿丹又附在她耳边,“而且,我仔细看了,她们都是女子。”
“女子?”
见佟燕一副被惊到的样子,阿丹嘿嘿着笑。
那一队士兵脸罩铜盔,只余在眼鼻处留了透气的空隙,且个个高足有八尺,手中的弯刀,披甲上零星的血迹,似乎刚从战场上归来。
来往的路人不多,但只要见到她们就远远避开。
阿丹看着,心中就升起了羡慕。
很小的时候,她家相对来说还算是富足,但也只是刚能吃饱饭的程度。
也因此,阿丹自刚懂事就要帮着阿娘阿姐分担家务,做过最美的梦也不过是意淫自己是公侯家的女郎,可白日里汤水中稀薄的米粒总是能将她拉回现实。
阿丹本以为自己就会这么生活下去,直到前几年另一个大王派兵攻进城,挨家挨户抢夺财物,有时洗劫一空后还将其灭门。
她娘把她和阿姐塞到盛米的大缸里,自己守在门口。
院门被撞开,她从盖子的缝隙中往外看,她看见娘给那几个人磕头,将家中仅剩的一些铜钱捧上。
好在他们只拿了钱就离去了,但直到阿娘把她们抱出来,阿丹才发现自己身后的衣服已经湿透沾在背上。
那公侯家那位女郎的尸体就是那时扔在了她家门口,阿姐捂住她的眼不让她看,但阿丹早已看见她脖子上一圈青紫色痕迹。
收尸人用草席将她一裹,便与其他人丟到城外的乱葬岗了。
阿丹又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那个美梦,锦衣玉食的公侯家的女儿,不是死于外敌入侵,却死于家人之手。
只因她被闯进城的敌兵摸到了脸,就要用一条命去换。
阿丹再也不想做那高门望族的女儿了。
城外的战事天天有,但闯进来的几位大王只有这位没有烧杀抢掠。
阿丹蹲到地上拔那石缝里已经干了的草根。
阿爹那年参军后就没回来,阿娘一人将拉扯大三个孩子,这些年日子越来越难。
吕王攻城的前几天,阿丹注意到,她娘已经好久不吃米了,只每天光喝些汤水,今日连阿姐都只吃了一餐。
她想了想,抬头望着佟燕道:“阿燕姐,你别跟我娘她们说我想参军这事,她们肯定不让我去。”
佟燕心中叹气,但还是应了一声。
两人正回家路上,进了巷子,却听阿丹家人声嚷嚷。
阿丹看原本紧闭的家门大敞,心下一急,几步窜了进去。
“阿娘!”
一屋子人围着她娘说些什么,气氛倒是融洽,见她回来俱都说说笑笑地散了。
佟燕也给她了个眼神,临了还带上了屋门。
“阿丹,快来,”阿姐冲她招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你瞧,这是什么。”
“这是鱼干?我只从阿燕姐家里的书上见过,”阿丹新奇道,“阿姐,哪里来的鱼干?”
“你先尝尝。”
阿姐将那条小鱼干的鱼头掐下,把肉多的鱼身塞到她嘴里。
阿丹嚼了嚼,捂住腮帮子,“好咸。”
“不咸怎么放的住?”
阿姐吃那掰下来的小鱼头,咂摸了两下,也道:“果然好咸。”
“还没到饭点呢,就吃起来了。”
她娘轻呵了声,倒也没真的阻拦。
让阿丹坐上炕,阿云兴冲冲和妹妹道:“阿丹,你晓得女户吗?”
“女,户?”
“对,那进城的吕国士兵说了,年满十六的女子可以自立女户,而且生了小孩是要随母姓的。”
阿云眉眼带着笑意,“阿娘就报了,方才还有官大人来送粮呢,说是什么补贴,每月都有。”
阿丹挠挠头,“新王上可真好。”
“正是呢,”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位女官,阿云神色向往,“你方才跑出去玩了,没有瞧见,那位大人穿着官服,比大王都神气,身后还有侍卫,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从未想过女子也可以这样威风。”
坐在一旁的赵娘子道:“什么大王,阿云,可别在外面说差了嘴,叫人听见以为咱们还念着上一位呢。”
阿云怂了怂脖子,“我晓得了阿娘。”
“什么女子?阿姐是说女人也能做官?”
她连忙点头,“对,那可是我亲眼见到的。”
“这吕国的大王真奇怪,叫女人做将军、还做官,”阿丹虽这么说,可眼底深处的向往却愈发浓烈,“这若是真的,我、我……”
她不像佟燕那样能识文断字,但此刻却有一种油然而生的神秘力量告诉她,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