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固城之后的第一次交际,长宜有点心急,马车驶过羊市,又过了片刻便到了刺史府的后宅,一行人下了马车,早有仆从在此接待。
仆人领着几人往里走,一路而行,路过的仆人躬身行礼,或捧着果盘或托着茶点,再往里走,便是一道花了心思的山水连廊,又过了一道门,这才到了今日宴会的地方。
“这便是郑小娘子了吧?”
听得一阵笑声,一位绿色宫装的妇人款款而来,眉眼俱是笑意。她的身后,一堆女子原在闲谈,此刻也转了身,直直看过来。
长宜一个万福礼,道一声“见过夫人们”,却被她上前一步拦住,“都是自家人,讲什么虚礼!”
“前段日子就听说郑郎君的妹子到了固城,怎么说也同在固城,我们得多见见。”
长宜浅浅一笑,“是我不常交际,哥哥怕我在诸位夫人面前露了怯。”
“这怎么会,只是怕你觉得我们这般都是妇人,与你们小娘子们讲不来话。”
这话听来道有些责备的意思,前几次的帖子都被常管家给拒了。
话说出口,又像是亲昵嗔怪,余夫人赶忙拉着长宜,将人带到一边坐下,换了话说,“若是我多点造化,多想生出你这般钟灵毓秀的小娘子呀!”
说罢她朗声一笑,“可是只有生猴儿的命。”
长宜不知如何回答,只挑些好听的说,众位夫人见聊到孩子,都纷纷加入话题。
小郎君小时顽皮是聪慧,大了便会随父母心意,更胜乃父,刺史夫人爱听这话,长宜又讲起郑景尧和自己小时候的顽皮事迹,惹得众人大笑。
身后的宋莳和小桃偶尔抬头打量着这处庭院,相视间眼神里都是赞叹,不愧是刺史府中,这样的院子,居然还只是个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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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开国才有九十多州,又分为七道,及至现在慢慢的添到了一百二十多州,共有十三道。各州之间大小不一,又分为上州、中州、小州。固城原叫做固州,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因是面朝着两个番族,行事尤其需要谨慎,懂得调度,因而这里既有都护又有刺史,只不过这样一来,刺史的权力就小了又小。
余刺史名致远,十多年虽然离京城愈来愈远,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成了“余固州”,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
可他夫人却不觉得,家里儿郎渐渐大了,自家夫君若是再不离了这里,对孩子们以后科考和婚事也不好,况就算是一州刺史,能拢到一起的也就是眼前这些素钗,她面上不说,心里早已厌倦如此生活。
众位夫人闲谈半日,终于从小儿啼哭症聊到了城中嫁了新妇,长宜稍稍有了兴致,换了个手臂撑着上身,听得入神。
余夫人突然一问,“长宜可是从京中来?”一番交谈她也觉得这孩子是坐得住的,心中顿时多了欢喜。
待长宜应声,她又说道,“城中虽有官学有私学,但是却不甚好,我和夫君原想着要把孩子们送到京城,天子脚下能人多,想来比我们穷乡僻壤的好些!”
“只是没有门道……”她出身商家,说话也是直利,旁的几位夫人这时也停了手中动作,瞧着人。
长宜道,“京中官学难进,每年都是无数学子挤破了头要考进国子监,因而大部分人都先在附近的临溪和庆安找了书院读书,我哥哥少时便在临溪书院读了几年书,然后才去考学的。”
其实郑景尧少时在宫里读书,他做过几年的太子伴读,后来不知何故离宫去了外面读书,长宜至今也是不解。
“他那夫子也算是有名的大儒,不过却十分严格,不若哪日让哥哥手写了荐信,和郎君们的杂文和时策一道寄到书院去?”
几位夫人听了倒是十分高兴,恰好仆从上了一道玉露团。乳酪冻成今日茶花的模样,再将细纹雕出,再淋上红色果酱,阳光下栩栩如生。
长宜见了,十分好奇,轻轻挖了一勺,放入口中,梅子酸中带甜,冻乳甜中有酸,她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感受舌尖渐渐化开的两种味道。
“如何?知道你们小娘子最爱时新甜食,这是厨下特特为你做的。”余夫人笑得慈爱,看着长宜这般可爱,
“倒是我孤陋寡闻,从未见过这样逼真的花儿。”长宜浅笑,方才这道甜食的确亮眼。
余夫人另一侧的白司马家夫人连忙笑着说道,“这倒是郑小娘子你初来乍到,城中的一半食肆都得是刺史夫人家的呢,我们平日也就是在夫人府上才能瞧见这样又美又香的吃食。”
民以食为天,这样的形容倒当真了得。
余夫人摆摆手,却语带自豪的对着长宜说道,“这倒是让我不好说,我娘家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我原是应县人,我家夫君来了固城才将铺子也开到了这里来,好吃不好吃,原也赖厨下自己琢磨!”
“也是你们小娘子爱新奇,等得了闲,我让他们挑一个好的送去你那里!”
说罢她又瞧到长宜身后,唤仆从领着小桃和宋莳也下去吃点零嘴。
待人走后,才拉着长宜的手,“我才看到,这就是当时你从那些人手里救下的孩子?”
长宜点点头。
“你这孩子是个心善的,也亏是她遇到了你,”她轻轻握着长宜的手,“为人母亲的最见不得这个,可是固城这样的地方,总免不了这些事情,这里是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