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琳琅一进了马车便觉得轻松,许是许久不参加宴会,方才在场上,她竟觉得十分难熬,豆蔻不解其故,她进府时已经是娘子掌家,府里黯淡得甚至不如京中寻常的富贵之家,今日一看,果真还是不一样的。
“娘子,原来京中的花宴是这样的,让人看花了眼,”她跟着琳琅进了内园,再往里走的时候,就被人拦住了,“规矩也那样大,我分明见到里面也有仆人的,凭什么偏拦着我?”
琳琅此刻仍旧头皮发麻,呼吸急促,耳中听话也不甚清楚,她紧紧抓着自己裙摆。
隔了半晌,才定定回她:“若你也知道别人家规矩大,就不该出了门还在乱说。”
豆蔻听了这话,知道这是怒了,再看她脸色,才知道她有多生气,忙敛了神色。又过了半晌,只听到自家小姐已经恢复平静,“绕个道,去陆先生家里把二郎接回来。”
她应声去吩咐前面马车夫。马车稳稳当当拐了个弯,便转道去了宣阳坊的方向。
二郎君萧铭今年堪堪束发,马车到时,他已经和仆从在陆府门外等了许久。一看到刻着家里徽记的马车便冲上来,亏得后面仆从托了他两下,他才扭着上来了。
待他爬上来掀开帘子才看到马车里坐着的琳琅,顿时多了规矩,“阿姐!”
琳琅将他揽进怀里,小童子眼睛亮亮的,喘着粗气,眨了眨眼就觉出了不同,“阿姐今日怎么想起来接我?”
“不对,今日阿姐怎么如此好看?”看到琳琅这一身的装扮,小家伙很是吃惊。
琳琅笑着吓他,“怎么?平日便丑了?”
“也要分情况,逼我写字喝药的阿姐就很丑,但是带我抓鱼放纸鸢的阿姐就很好看,不过啊,今日格外好看。”
人小鬼大,琳琅一个作势要把他推出去他才慌的求饶,“好看好看,一直都好看。”
两人闹了半刻,直到发现马车半道停了下来,豆蔻掀起帷幔便轻轻放下,“娘子,是南阳县侯家的马车。”
南阳县侯林之阳是新晋的太子舍人,按理说要避着她家马车才对,豆蔻气极。
可琳琅却不作声,眼皮也不抬,只萧铭好动,听到道上热闹声音,撑在琳琅腿上,抬手掀开了另一侧的帷幔,女子笑闹的声音传进马车。
原来停在了平康坊前。
“二郎!”她抬手正要放下帷幔,瞬间就看到了对面双宴楼的门口。
今晨刚刚见过的金吾卫郎将,此刻他已换了便服,着一身月青色长袍,身姿挺拔,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他和身边人笑谈着,神采飞扬,和今日晨间那副样貌真的是判若两人,只唯一不好的大约便是身后是双宴楼了。
晨间一瞥,到方才这一眼她才认出多年前曾见过这个少年。
那年上巳节,陌头春上,进士放榜后陛下在曲江赐宴,曲水流觞,热闹非凡。好颜色的小娘子们会成群专门叫了马车,只在河对岸看着那些人。
那天她和相熟的贵女一起躲在一辆租来的马车里,冷不丁的被人一掀帘子,两人俱是吓得失声。
“对不住两位娘子,在下无意冒犯,实在是看错了马车,”马车外的少年恭恭敬敬行着礼,“若是两位娘子仍觉不适,尽可留下地址,改日觉非会登门致歉。”
呆头鹅自报家门,倒是把他姐姐也在此的消息给抖露了,武威侯家一子一女,往常在宴中她也见过他姐姐,将门风范,英武豪迈。
却不好叫他知道自己身份,她只好瓮声瓮气,“罢了罢了,我信小郎君是无意,便如此算了罢!”
一晃四五年,竟然这样大了,想起与这位故人的相识往事,琳琅不禁失笑。
“阿姐?阿姐?”萧铭方才被琳琅黑着脸扯下帷幔,之后便看到她一脸失神,“阿姐怎么了?”
“莫不是看迷了眼?”稚子童言,身后豆蔻捂嘴一笑。
琳琅这才回过味儿来,抬手便要佯装去打。
谁料怀中的人立马闪到旁边坐下,“无事无事,陆夫子也教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阿姐平日总用陆夫子的话来训他,终于也有她的这一日。
“阿姐方才是看谁?是赵将军?”
琳琅狐疑,“你认识那人?”豆蔻赶忙解释,“送二郎君上学的路上,常能碰到金吾卫巡逻,许是那时候认识的也不一定。”
“这倒不是,学里一起的有人是他家亲戚,赵将军有次来接他下学,胸前明光甲胄好不威风!”萧二郎提到赵觉非顿时满眼星光,手脚并用的给琳琅展示那日自己见到的少年将军。
末了,他丧着脸怯生生说道,“阿姐,我能不能不去学堂了?”
“怎么了?”琳琅生疑,难道是在学校闯祸了,想到此瞬间脸色大变。
陆若莘陆夫子得河东名宿陆修言的传承,博学多悟,经世之才,故而虽为女子,来求学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二郎能有这个机会,实在也算是他的造化。
萧铭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我一点也不喜欢读书。”
说罢他摇摇脑袋,十分沮丧,“阿姐你不是常说阿爹是马上大英雄吗?我身上留着阿爹的血,或许我也该在马,以后也去护卫陛下?”
看着这样纯净的眼睛,琳琅只深深的叹了口气,将人揽入怀中,“二郎,书还是要读的,哪里有上马的瞎子呢,阿姐给你讲个故事,就是说的方才赵将军的父亲的……”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慢慢驶着,萧二郎歪在姐姐的怀里颠儿颠儿的,就听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