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一惊,立马站起来按住他持刀的那只手:“你这是做什么?!”
“听说马儿跑得喘不过气时,就咬破自己的一条血管,让鲜血淌出来,那样能让心情更舒畅些,是不是?”拉斐尔神色古怪地笑笑,“我也想试试看。”
他左手伸向一旁的酒瓶时,衣袖滑落下来,展露出苍白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疤痕。那是革命的第二年这突然坠落低谷的人曾欲结束一切的失败尝试。
艾迪特一下子火上心头,粗暴地夺下他的酒瓶:“别再喝酒了,拉斐尔!想想夏琳!想想你的朋友们吧!”
他垂头不语,显出一副任凭摆布的姿态。艾迪特见他如此,发出一声对待不可救药的人那样的叹息,就要越过他往里屋去。
她经过拉斐尔椅边时,他猛地扯住了她的手臂。
“看看我吧,求求你。”他露出一个叫人心酸的微笑,“我至少和他很像,对不对?”
“你没必要这样,拉斐尔。”艾迪特去掰他抓着她衣袖的手指,可他钳得那样紧,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开,“你怎么又任凭自己给感情困住了呢?”
“再看看我吧,亲爱的艾迪特啊!你是不会对一个时日无多的人如此残忍的,何况他这样苦苦地恋着你!”
“你什么事也不会有。别犯傻了,拉斐尔!”她的声音发颤,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去注视他。
听到背后夏琳轮椅的转动声,拉斐尔颓然地放下了胳膊。
“怎么了,艾迪特?”夏琳小心翼翼地问。
艾迪特几次嘴唇轻启,最后到底也没有讲出露西尔的担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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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母亲!”艾迪特经过姑妈的卧室时,听见里面菲利普的恼怒的声音,“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去听那些无谓的捕风捉影,那算命的就是个可耻的巫婆和骗子!”
“求求你别再折磨我啦,好儿子。”阿黛勒姑妈嗓音里带着哭腔,“那吉普赛女人很断定地说了,我们家住进了一个不死者,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撒旦信徒!除了凯尔奈还能指谁呢?他杀死了那么多无罪的好人,必然会给我们家带来不祥的命运!”
“如果您真的还在意我这个儿子,就请别再毁损安德烈的名誉、贬低我们的友谊!”菲利普绕室而走,脚步愤怒而沉重。
“那些温和派处心积虑地为英国佬们开道,拿仁慈当借口欺骗人民!”这一腔孤勇的年轻人一甩衣袖,“您听了丹东的鬼话是吗,您以为他是个好人?他用外国人和阴谋家的贿赂吃香喝辣,和□□鬼混,却在演讲台上大言不惭地谈论美德和正义!德穆兰的羽毛笔早已忘记了歌颂自由和共和国,只是为了向英国人和贵族献媚!”
老妇人哀哀戚戚地嘟哝道:“我不认得什么马拉,什么丹东,也听不懂你们整天谈的这种和那种主义!我老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这有什么错吗!”
艾迪特犹豫了一刻,并未走进这扇房门。
她意外地在转角撞上了安德烈。他看上去格外疲累,却不像平常的工作所致。
“安德烈!你怎么在这里。”她略显不安地撇开目光,不知刚刚里屋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我回来一趟,拿点资料。”他看上去心情低落,“你从哪里回来的?”
艾迪特犹豫了下,小声回答:“我去拜访德穆兰女公民了。”
“你和卡米耶·德穆兰他们走得那么近吗?”他面色凝重。
“有什么问题?”她反问。
安德烈叹口气:“你这段时间最好别太频繁上那里去。”
“你不觉得你该坦诚一些吗,安德烈?”艾迪特警觉地转过头来。
“你指什么?”
她沉默不语,只是带敌意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安德烈走上前想要拥抱住她的肩,可她浑身一个激灵地甩开了:“别碰我,安德烈·凯尔奈!”
他缩回手臂,讶然而难过地看着她。艾迪特冷冰冰地把他推向一边,他便歪倒在了墙上,看着她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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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快步走入委员会的办公厅,接过亦步亦趋跟上来的自卫兵手中的文件,一边快速扫视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听那小伙子汇报工作。
“抓到那两个埃贝尔的余党了吗?”他忽然打断了那个年轻人。
“还没有消息,凯尔奈公民。”
“没有消息?”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接着猛地将手中攥着的那打文件丢向空中,高声道:“没有消息!”
纸张飞扬着甩向那小个子自卫兵的脸,洒落了一地。其中一张纸的边角在那自卫兵额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像条红线那样,顺着他的脸一直流到下巴上。
小伙怯怯地垂下脑袋,抬眼望着胸膛剧烈起伏的凯尔奈。
看到鲜血,安德烈却似乎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扶在桌边,用手掌顺着额头到下巴抚了两遍,颓丧地低语:“对不起,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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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埃贝尔(1757~1794):法国大革命期间的政治新闻工作者,巴黎无套裤汉党(极端激进的革命分子)的主要发言人,埃贝尔派的领袖。3月15日凌晨以阴谋复辟君主制的名义被逮捕,3月24日上断头台。
②路易赛特小姐、吉罗婷夫人:都是时人对断头台的谑称。
③“善心肠”“崇敬神明”为讽刺:埃贝尔派支持无神论,宣扬极端激进的去基督教化运动,主张加大恐怖政策的力度,将人民起义当作有力的武器。
④大家这会儿的精神状态都有点堪忧(字面意思)。生活中请拒绝踢猫效应,包容理解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