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劝圣克莱芒公民逃走吧,艾迪特!”露西尔·德穆兰脸色苍白地拉住少女的手,“乔治的朋友今晚来警告他,他们这就要对他下手了!恐怕还有我的卡米耶!”
“什么?”艾迪特愣愣地看着露西尔,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天到来得这么快。“但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他们怎么能够逮捕人人公认的爱国者呢?”
“乔治也不相信,或者说,他是不愿相信,他总觉得他们是不敢这样做的,”露西尔悲哀地摇摇头,“他太自负,以为自己即便站上审判台,也总能凭借他的雄辩和声望脱身。”
“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连丹东公民这样大革命的功臣都要被判有罪,人民岂不是再也不会信任共和国!”艾迪特紧张地问。
“不,正因为人民太爱戴他,那些刽子手才加倍地惧怕他,他们此时只想要他的命,已顾不得其它了!我深知恐怖迟早会走到这一刻的!革命会把它所有的儿女都吞噬进漩涡之中!”露西尔脸上的神情越发悲痛,不自觉地将艾迪特的双手绞得发疼。
“那就让丹东和德穆兰公民到外地去避一避吧,露西尔!”艾迪特身子倾向她,恳切地劝道。
“乔治决不愿逃走。他说,‘逃走!把祖国栓在鞋跟上带走吗?’他就是这么说的!卡米耶和他共患难,他们是决计不肯临阵脱逃的!”
美丽的露西尔浑身发抖,拥抱住她年轻朋友的腰:“一切都在往我预感的方向发展!他们的生命都危在旦夕!革命已完了!”
艾迪特拍抚着露西尔的肩,尽力安慰道:“至少德穆兰公民和救国委员会的罗伯斯庇尔有同窗之谊,不是吗?别太担忧了,亲爱的露西尔!”
“是啊,同窗之谊!但友情在这样的乱世是靠不住的!马克西姆现在只听圣鞠斯特和治安委员会那几个心腹的话!然而,兴许他会顾念旧情,卡米耶的性命尚有指望!”露西尔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她又忽然放开了艾迪特,深吸一口气,冷静而快速地交代道:“但是圣克莱芒公民必须走。他过去的贵族身份放大了他当下的危险;他和乔治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不应当受到牵连!你得让他走,赶紧走,艾迪特!”
“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艾迪特喃喃自语。
“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劝他快逃吧,去卡昂,去土伦,随便哪里!”露西尔坚定地看着少女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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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迪特缓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仍感到一切都如此不真实。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更似幻象的一幕。
安德烈早已等候在她房内,见她进来,他转身露出一个微笑,走上前单膝跪在她脚下,对着她掀开一个小巧的黑丝绒盒子。
里面躺着一枚镶嵌红宝石的戒指,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我们曾经一同梦想过在和平的共和国给予彼此安宁的幸福。”他开口,字字饱含深情,那深情却并不愉悦,而是带着淡淡的哀伤。
“可如今的革命形势让我深感不安。我只求你一个承诺,亲爱的艾迪特!有了这么一个承诺,我才能继续坚信我所信仰的一切,只要前方仍有曙光,任何危险对我来说都不足为惧!”
她已有些天没和他说过话了,但他此时似乎装作一切如初。见她不回应,安德烈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钻戒,轻轻拉过她的手指。
艾迪特的手难以觉察地往后缩了缩:“你从哪里弄来这样贵重的东西?”
他怔了怔,垂下视线,低声道:“不过是仿制品罢了。”
“可它是这样鲜红!”她凝望着那流光溢彩的宝石,讷讷道。
“我认为你会喜欢这颜色的。像旗帜一样,不是吗?”他语声温柔。
“像鲜血一样。”她面无表情地说。
安德烈没有回答这话。
“你还没有给我一个我所乞求的答案呢,艾迪特。”他仍撑着那个真诚的微笑,若无其事地抬头望进她的眼睛。
她看到自己无一丝笑容的脸庞倒映在那块璀璨剔透的红宝石上,也重现在他蓝水晶般的双眸之中。
一年来火热而深沉的爱恋刹那间涌上她心头,千言万语从她唇边飘拂而过,可她最终却只用颤抖的嗓音,吐出一句伤感的问话:
“拉斐尔……他会没事的,对吧?”
笑容一点点从安德烈唇边褪色了,他渐渐垂下金发的头颅。
“你不愿回答?”停了一会儿,她又问。
“一定要现在说他的事吗?”他仍低着头说。
艾迪特把那枚戒指推回原处:“如果您不能够给我一个安心的答案,凯尔奈,那么我恐怕也无法给您。”
安德烈这时才抬起头来,悲伤地凝视着她。
艾迪特正要抽身离去,又被扯住了裙角。她回过头来,看到安德烈另一只膝盖也跪落在地上,伸手向前拉住了她,把那个黑盒子递到她手边。
“至少把这个收着吧,”他颤声道,没有看向她,“等你准备好给我一个允诺时,我再亲手为你戴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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