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努力大口喘气,渐渐止住了眼泪。
“我要去送送他们,只要去送送他们就好。”
“带他过去吧,远远地看着就好,别离得太近。”沈玥起身吩咐完,而后又向里面走去。
“囡囡乖,我们把药给哥哥喝好不好?药很苦很苦的,我们囡囡喝不惯的。给哥哥喝,他是男孩子,不怕苦。”一个女人在低声细语地哄着孩子。
“可是娘亲,喝药病才能好起来,我和哥哥一样,不怕苦的。”小女孩看起来很乖,声音软软糯糯的。
“对,给妹妹喝吧,我已经喝过一碗了,不想再喝。妹妹也要喝药,我们一起好起来。”小男孩也顺着妹妹的话说,兄妹俩看起来关系很好。
那女人听了却没半分高兴的样子,对男孩子招手,“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听娘亲的话,哥哥来把药喝掉。”
沈玥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感觉双眼有些刺痛,好像格外感同身受一般。
她自幼与兄长一起长大,幼时父亲未去世时,与母亲十分恩爱。她也曾有父母的疼爱,兄长的陪伴,甚至后来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妹妹,那时她觉得自己是整个荥阳最幸福的小女娘。
可是,自从父亲意外身逝,宗族里面来人欺压他们,并找借口收回她父亲生前所打理的产业,将他们赶出了家门。
从那时起,一切就都变了。母亲开始把所有的目光与期待放在兄长的身上,还要照顾出生不久的幼妹,对她自然而然也就忽视放弃了许多。
母亲对兄长看重,是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兄长作为长子是能为这个家撑起门楣,甚至光耀祖先,慰藉父亲在天之灵的存在。
母亲也疼爱妹妹,因为年幼的孩子难免需要更多的关注与耐心。
只有她,既不是有用的男孩子,也不是尚未知事的小孩子,夹在中间不被管束也不被疼爱。
好在兄长一向待她很好,而幼时无人管教的她也就得以从兄长那里读兄长或借或买的书籍,大概是生活使得她性情乖僻又太过有不为世俗所容的想法,不像是一个世俗所期待的清贵门楣的小姐。
母亲鼓励支持兄长读书,因为只有这样,兄长才能出人头地,才能让那些仗势欺人的同宗同族看得起她们,才能拿回父亲的一份基业。
是以她会省吃俭用来给兄长买很不错的笔墨纸砚,而那时母亲应该没有注意到在院子里拿树枝写字的自己眼底的羡慕吧。
哪怕就是只要一文钱添作饶头的那支破废毛笔,母亲都不愿意给她买下来。
尽管兄长后来用自己的薪银给她买了更好的笔,可她还是会记得那支粗制滥造的饶头,或许这就是为不得之物所困吧。
但她那时也没有怪过怨过自己的母亲,毕竟她的母亲只是在这个世道里真切体会到,男子才是立身安命的人,而女子只是依附于男子的附庸这一教条的人。
唯一心生怨怼的一次,是偶然间的一次走水,母亲背起大哥空出一只手拉着幼妹,却唯独忘记她的存在。
兄长也知晓母亲对她的疏忽,但又没办法去顶撞自己的母亲,委婉的规劝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是以兄长在乡试过后便将她接到盛京,她看着兄长苦读高中,心底有为之骄傲,却也心生羡慕。
终归是这世道不公,男子可以出门去立一番大事业。女子却要囿于宅院,相夫教子。
故而即使同位女子的母亲,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也大多优先男子,可生为女子,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想到这,沈玥惊觉自己眼眶里已经氲出泪花,原来她虽然没有怨气,可是还记得那些委屈。
而那母子三人还在就一碗药而纠结拉扯。
沈玥走上前去,“这位夫人,药能治病,但要讲求剂量。如若超过规定剂量,不但不能痊愈得更快,反而会加重病情。”
那女子看见沈玥穿着官袍,这才将那碗药塞进女儿的手里,声音里还是带了点儿不情愿,“那便你喝了它吧,不要浪费。”说完她便坐在席上休息去了。
小姑娘捧着药碗,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兄长,端起药一饮而尽。
虽然苦得白净的小脸都皱起来,但她还是乖乖地将药都咽下去,一滴也没有洒在外面。
小姑娘的哥哥等她咽下药去趁女人不注意,快速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粽子糖。
小姑娘这才甜甜地笑了,“谢谢哥哥,也谢谢大哥哥。”
沈玥看着这兄妹俩的互动,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与兄长年幼时。
她蹲下来直视两个小朋友,抬手摸摸小姑娘细嫩的脸蛋,“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