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终于有反应了,往后微微一靠,神色懒散:“意见,不敢,只是林老师既然决定做一位人民教师——”
他将那四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是在耳提面命,“那就温良恭俭让,别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弄到台面上。”
林琅露出一个笑:“当然,我会跟孙老师好好学习,什么叫温良恭俭让的。”
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虽然不待见林琅,但孙无雅在学生面前还是把面子做得滴水不漏。
“大家知道,之前李老师怀孕回家了,一直是隔壁蔡老师给我们班带的语文课,今天我们班不仅来了新同学,也来了一位新语文老师,希望大家能和新老师和睦相处,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孙无雅对于高中十班来说,就是镇宅的石狮子,只要他在,妖魔鬼怪都老老实实,不敢造次。
以前也不是没有新老师来,但绝对不是这待遇,那新老师第一个月的课,孙无雅堂堂不落,守在教室后面,就看哪个小子敢犯浑造次,绝不是今天这样,说了个开场白就走了。
什么意思,精明的还看不出来?
林琅师范大学毕业,系统地学习过教学,毕业那年,K12很火,补习机构如日中天,她顺利入职,拿到的薪资在同期毕业生中可以排在前百分之二十。但是,一条政策就能玩死一个行业,她拿着三个月的工作经验艰难转行,就是那个时候,重新遇见了薛嘉木。
到现在算起来,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做高中老师了,而锦安的课程安排提前,已经学到高一下学期的课文了,于是周末认真研究了前一任代课老师留下的教案,又在网上找了有名的公开课听,终于确定这节课的思路和流程。
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就在黑板上写下了标题《诗经·氓》,转过身来,直奔主题:“今天要跟大家一起学习的是一首著名的弃妇感伤诗。”
“弃妇”这个词一出来,底下就传来两声意味深长的嗤笑。方才的小个子吃了瘪,此时没有冒头,听见不和谐的声音,饶有兴致地伸长脖子。
林琅顿了下,继续说:“这首诗含义深刻,我希望大家学习,不仅是为了考试题目,更能有所收获。”
话音刚落,底下低低的笑声却没有停止,小个子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却没等到有人把事态挑得更大,他等不及了,扯着吊儿郎当的嗓调说:“老师,你想我们收获什么呀?收获怎么做一个弃妇吗,哈哈哈。”
凌冬至触及林琅的目光,一百万的事情着实太张扬,此时出面帮林琅,只会让事情变糟,而且,他并不觉得这种程度的小场面能难住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
恶意不加掩饰,直面而来,林琅放下书,神色不变:“赵立杰同学说得有道理。”
众人皆是一愣,没有被气哭就罢了,这是什么反应?然后才是好奇,她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林琅浑不在意他人惊诧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说:“‘弃妇’这个词我用的不对,这个词是男人造的,充满了男性凝视,男人寻花问柳就叫风流,女人和男人分手就被称作弃妇,这太不公平了,所以准确来说,赵同学需要收获的,是怎么做一个弃夫。”
慢条斯理的语调,嘲讽的意味极浓,“弃夫”这个新词明显取悦了其他人,林琅饶有兴味地听着他们的议论,已经把这个词当作赵立杰的新绰号。
赵立杰感觉自己像只被拔了毛的鸡,脸涨得通红,却不甘落于下风,言辞更加恶毒,“林老师,既然你这么懂怎么做一个弃妇,那就跟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经验吧。”
林琅冷笑一声:“肯定要跟赵同学好好分享一下的,以后赵同学说不准要靠着这个经验,熬过多少次感情伤害呢。”
凌冬至撑着下巴,领会到林琅话中的含义后,首先没憋住笑了出来,当被怼的不是自己的时候,果然很有意思。众人陆陆续续反应过来,对赵立杰的嗤笑声又扩大一圈,后者气急败坏,夺门而出。
林琅不慌不忙,微笑不变,“我们继续上课吧。”
剩下的时间,她将原本准备的课程推进了一半,虽然在这次针对中占了上风,但还是感觉像吞了死苍蝇一般恶心膈应。
不管是尖酸刻薄,还是麻木看戏,甚至是放任一切发生的孙无雅。
蹙着眉头走回教室宿舍,刚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就叮铃当啷地响了起来,是李鹿笙的电话。
李鹿笙是她大学室友,毕业后天南海北,去了北方读研,林琅自己只是小镇做题家,但李鹿笙不一样,她为科研而生,大学时就废寝忘食地做实验,在别人的毕业论文都疯狂灌水时,她的毕业论文已经在权威杂志上发表,直接保研。而今天是周一,若无例外,李鹿笙应该在实验室给一只无辜小鼠注射新病毒。
林琅深呼吸,将情绪压下去,换了轻松的语气:“李院士,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有,只是我延毕了,找你出来喝酒。”李鹿笙语气冷静。
林琅却炸了,“延毕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论文被人剽窃了?”
“不是。”
比起她的激动,李鹿笙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这都哪到哪儿啊林太,就不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可能。”林琅斩钉截铁。
“甜言蜜语今天可不能打发我。”
林琅失笑,“今天都听你的。”
“嗯,我做了一个计划。”
所以我做了一个计划。如果有人记录李鹿笙每天都说了什么,这句话一定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曾经有人说,李鹿笙可以不吃饭,但一定不能不做计划,计划就是她的生命之源。没有计划的事情不做,只要做了计划,不管这件事在别人眼中多离谱,她都会一点点做完。
“我要gap一年,做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那当然是舍命陪君子。”林琅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