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错过林琅眼中一瞬间的狂喜,和看见他后瞬间沉没的过程。
不要紧,他想,他还有六个月的时间。
林琅反应过来了,因为疑惑眉毛微皱:“哦,你……”
薛嘉木将右手拎着的东西提到两人中间,把打好的腹稿背出来:“林老师,今天陈老师说以后您会成为他的助手,所以我来跟您套套近乎。”
林琅的目光怔愣下移,是一袋圆滚滚、金灿灿的橙子。
这个借口实在站不住脚,她一个培训班的老师,还没开始上课,水平如何尚且不知,只是这套荒谬的借口和礼节,一下子把她的大脑冲击得晕晕乎乎,自个儿把薛嘉木知道自己住所地址的逻辑补足了。
林琅倒吸一口凉气:“你吓到我了,还没上任就收受贿赂……我良心不安。”
薛嘉木垂下手,表情不见气馁:“那老同学呢?”
林琅认真思忖,语气像探讨学术论文:“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求人办事的老同学?”
薛嘉木嘴角漾出笑意:“可以吗?”
林琅也笑了:“这个理由充分,只是——”她眼波流转,语气为难,“现在是2020年。”
“好吧,”薛嘉木哑然失笑,“那如果我说,只是一个男人想要请一个女人吃饭呢?”
林琅脸上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隽眉上挑,双眼轻眯,下巴微昂,十成十一个骄矜大小姐挑剔的模样,说:“那就更不成了,没有诚意。”
薛嘉木两条浓眉皱起来,表情变得有几分沮丧,林琅被他逗笑了,摆摆手,“好了不闹你了——”
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完,因为眼前的男人不知从哪提溜出一棵幼年期的树,沉睡的枝条初初被唤醒,吐露着微小的浅粉色的花,是樱花。
也不知他刚才把这树藏哪的,此时刻意扮出的无措沮丧一扫而光,薛嘉木眉目舒展,笑容温柔:“水果店旁边是花店,所以……现在林小姐愿意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林琅怔然,花店和农贸市场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因着这棵树,薛嘉木成功进入了林琅的小房子。
林琅抱着手站在一边,指挥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树走到阳台上,随意指了个角落:“放那就好。”
薛嘉木直起身,“你有花盆吗?”
“好问题,”林琅看着他,“没有。”
“那吃完晚饭回来买一个吧。”他说得自然极了。
“不用,”林琅倚在门边,神情懒散,“你旁边那个绿色的水桶,看见没,打个洞就好了。”
前男友没带走的遗产,这么处置最好不过了。
薛嘉木怔了一瞬,扬起眉毛,表示赞扬。
晚饭地点选在了林琅小区外的烧烤摊,选了张小桌子坐下,林琅这才看见,方才抱花时薛嘉木的白衬衫蹭上了几块黄泥。
“今天我请客,随便点。”她把一次性纸质菜单递给他。
这家烧烤,林琅和前男友来吃过无数次,价格实惠,味道也不错,分手再谈恋爱无非就是把曾经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用和另一个人的记忆覆盖旧事过往。最主要的是,人多热闹,背景嘈杂,没有想说的话也也可以沉默不会尴尬。
比如现在,薛嘉木左手拿着菜单,右手握着圆珠笔,非常认真地在思考,一只苍蝇盘旋良久,终于选定了位置,倏忽落在了菜单上。
刚才那句“不会尴尬”的话撤回,希望薛嘉木眼神不好。
林琅抿了下嘴唇,就听眼前的男人说:“苍蝇为什么喜欢搓手呢?”
语气很是疑惑的样子。
“嗯?”林琅没有反应过来。
薛嘉木手中的圆珠笔轻轻动了下,林琅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只苍蝇停留在纸面上,前面一对足并在一起,高频率地抖动,看起来就像是人搓手的动作。
“因为要开餐了很兴奋?”林琅想到什么,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出关键词,“仪式感,就像日本人每次吃饭前都要拍手,然后说‘我开动了’。”
薛嘉木将目光移到眼前的人身上,对方一本正经,不禁笑了:“我觉得,可能是他很局促。”
“局促?因为知道自己在偷人类的饭吃吗?”
“他在想,说点什么吧,再不开口,烧烤上完,酒足饭饱,道完别分道扬镳,就错过了。”
他哪里在说苍蝇,分明再说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