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冰可乐砸在桌面上,苍蝇晃晃悠悠飞走了,老板娘拿着开瓶器开盖,分别插上吸管,才热情开口:“两位点好了吗?”
薛嘉木手中的菜单突然被抽走,林琅埋头,手中的笔龙飞凤舞,十秒钟搞定,递给老板,再深深吸上一口冰可乐。二氧化碳在喉舌最深处炸开,细微的疼痛带来更深刻的畅快。
“如果错过,那只能说明不是正缘,不必遗憾。”林琅语气满不在乎,不知是说给薛嘉木,还是说给自己听。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薛嘉木执起玻璃瓶,凑过去轻轻和她碰了个杯,沉声低笑,“是不是弯路,走了才知道。”
林琅注视着他。
二十二岁的薛嘉木和十四岁的薛嘉木太截然不同了,腼腆羞涩变成了成年人的克制有礼,沉默寡言也被幽默风趣替代,距离分寸被他把握得恰到好处。
骤然俯身,左手托腮,语气玩味:“你这么能说会道,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吧。”
薛嘉木不躲不避,任由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审视自己。
“那……讨林老师喜欢吗?”
林琅轻轻眨了下眼。
从薛嘉木抱出那棵樱花树开始,对方的意思就昭然若揭,且不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姿态已然做足。一个形容俊朗的男人,一步一步诱敌深入,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但说动了心,那肯定也是假的。只是孤男寡女,有一人可抚慰分手后寂寞的心,何乐不为?
林琅盯着他,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嘴唇翕动。
“当然喜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觉得在这场对峙中,自己会成为他人的手下败将。
嘈杂的背景声中,林琅的一颦一笑刻进薛嘉木的眼神里,他看见她嘴唇的动作,然后声音才传入他的耳朵里,像一汪崖壁上的泉水,滴答滴答,落在他的心里。
如她所愿,他挪开目光,他眼神躲闪,暴露在林琅眼中的右耳已经通红。
“我去看看我们的菜烤好了没。”他匆匆起身,撞到塑料桌椅,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薛嘉木拿着烧烤回来,就看见林琅已经把椅子从他对面搬到了他旁边,始作俑者笑意缱绻:“吓到的话还有时间逃走。”
薛嘉木定了定神,拉开椅子:“今天你请客,我断不能走。”
看着他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的神色,林琅忍住笑,坏心眼地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没进行下一步,仅仅是聊天。
一顿饭结束,林琅结完账,走向他,没有说话,也没走,眼睁睁等他憋出一句:“一起散个步吧。”才露出狡黠的笑意,欣然应允。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离开热闹的烧烤摊,街上行人稀少,只有风拂过叶子的沙沙声,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林琅盯着脚下,突然说了一句话。
薛嘉木偏头看她,不敢相信的神色,显得有些呆呆的,“什么?”
林琅反问他:“你不觉得有点冷吗?”
走过来,牵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体温高于女人,造物者的这个设定,似乎就是为这种场景设计的,凉爽的夜晚街头,还有南方冬天的被窝。
林琅嘴唇翘起,动作也带上小女儿的神态,故意踩着井盖走。
却听牵着的男人好半天憋出一句:“老人说,踩井盖会有霉运。”
“是吗?”林琅不以为然,“那怎么办呢?”
“下个人踩了井盖,就会把你的霉运带走。”薛嘉木一脸认真。
林琅沉吟两秒:“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卖足了关子,终于迎着他疑惑的眼神说,“等我老了,就把说法改成踩井盖会发财。”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薛嘉木笑了,长腿一迈,也跨到井盖上,路灯在他头顶打下一层光晕,“那等你老了,别忘了我。”他目光溶溶,“一起发财。”
……
林琅想,其实自己本来没那么喜欢薛嘉木的,四个月的时间,太短了,而且他又待她太好,好得让人生不出征服的欲望,没有波折,没有阻碍,她对他的喜欢,顺利得过于无聊。
但薛嘉木死了,在他们谈恋爱的第四个月,联合她的父母把她骗回家乡,把她困在那里,然后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悄无声息地死了。她甚至没能参加他的葬礼,只在两个月后收到一封遗产赠予协议和他的墓园地址。
薛嘉木的死让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女孩拥有了上千万的资产,也把她对他浅薄的喜欢变成了无望的爱情。
就像养了一只猫,虽衣食无忧地供养着,也只是当作宠物,偶尔心血来潮买了贵一点的零食,想着等哪天猫特别乖,再拿出来奖励它,结果猫还没吃到,就离开她了。后来一想起这袋零食,她就觉得好难过,其实早该给它吃的,为什么偏偏想着只是奖赏。
她应该早点爱他的,可惜,深情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