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场是这样的。
陈李两对夫妻一见面就相谈甚欢,陈斯洋陪同着,而李家的女儿要晚一点到,所以陈鸣风闲着独自去了花园。
陈父陈母平时忙于事业,对家里的这些事情约束很少,园丁有充分的自主权。于是陈鸣风一踏进花园,看见的便是泾渭分明的两方天地,一边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和橘色,是波斯菊,另一边是漫天遍野的紫色蓝色,是蓝雪花,中间一条隐隐约约的小径,道路尽头,园丁在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的枝桠。
陈鸣风突然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仿佛进入了某个人的内心世界。他沿着小路走过去,脚步轻轻。
园丁是个中年女人,她戴着宽檐草帽和白色橡胶手套,穿着虢皮连体衣,举着一把巨大的绿色大剪刀,天气温暖怡人,她黝黑的面庞上已经布满了细碎的汗珠。
陈鸣风静静地等着,就在这时,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李鹿笙也闯入了这片花海里。
园丁被惊动了,抬起脸,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她旁边的陈鸣风,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陈鸣风看见李鹿笙,宁静的心情像被扔进了一个小石头,原本所想的事情抛诸脑后,冲园丁点点头,他下意识朝李鹿笙的位置走去,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她怎么会在这里?
离对方还有几米距离的时候,陈鸣风又停下了,后知后觉,如果她问起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他要怎么回答?而且上次的不欢而散,也许她并不想看见他。
李鹿笙却已经看见了他,并没有陈鸣风料想中的横眉冷对,也没有所谓分手的悲伤,她愣了一瞬,主动开口道:“你是换工作了吗?现在在这家做保安?”
陈鸣风不知道,李鹿笙晚上到家后,也纳闷自己的反常行为,理论上说,陈鸣风为她的实验做出了贡献,她应该感谢他,于是今天看见他,李鹿笙理解并接受了自己的第一情绪是喜悦。
对方主动给出了理由,陈鸣风顺坡下驴地肯定了她的说法。但作为一个刚被拒绝的男人,他摆足了姿态,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李鹿笙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危机解除,陈鸣风的思绪又泛滥起来,她是不是其实偷偷在关心自己啊,要不然怎么会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难道她打听到他被解雇了,所以自己也辞职了?
而李鹿笙也不想被拆穿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于是糊弄道:“哦,那你工作加油。”便急急忙忙结束了交谈,转身就走。
她的意图太过明显,陈鸣风觉察到了,又略微生出一些气恼来,她果然不想看见自己,连装都懒得装了。
于是他加快步伐,走到李鹿笙旁边,也是靠近花园出口的位置,两人同步分道扬镳,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
——十分钟后,两人在餐厅面面相觑。
与刚才不同的是,陈斯洋站在李鹿笙旁边,笑得如沐春风。
“哥,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李伯父李伯母的女儿,李鹿笙。”
……
“鹿笙,这是我哥,陈鸣风。”
……
现场诡异的安静地安静了一瞬。
掉马来得猝不及防,一个不努力看门就得回家继承家业的保安,一个做不出实验换着方式体验生活寻找突破的保姆,双方旗鼓相当,王八绿豆,半斤八两,两个骗子,谁也没立场说谁。
但某个方才在花园里承认自己在这里当保安的男人皱起眉、抿着唇,分析完情况得出的结论是,他在小区当保安是真的,但她当保姆是假的!
因此,李鹿笙最先接受了陈鸣风的真实身份,她处变不惊地对陈斯洋说道:“哦,我们认识。”
将目光重新投到陈鸣风脸上,真情实感道:“你是真的很喜欢保安这份工作啊。”做自己家的保安,真的很尽职尽责了。
……
陈鸣风不知道李鹿笙完全没有怀疑他方才说话的真实性,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这是在嘲讽他吧?她生气了吗?气自己骗了她?可是她也同样对他撒了谎呀。
陈斯洋不知道个中缘由,但他早已深刻领会到他哥的不羁放纵爱自由,做过花匠,学过攀岩,当过兵,当时听到他说起自己在小区当保安的时候,他已经不足为奇,职业平等,因此只以为李鹿笙和他想的一样,便附和道:“我哥就是这样,只要有想做的事情,都会马上去做,努力去做,直到做好。”
陈斯洋语气中的夸赞更加显而意见,于是陈鸣风的那点儿生气,就被闷在锯了嘴的葫芦里了。
此时,陈李两对夫妻叙旧结束,谈笑风生地来了,纷纷落座,陈鸣风坐在李鹿笙的对面,陈斯洋坐在她旁边。
晚餐的菜品是清淡的风格,李鹿笙爱吃蟹,陈斯洋特地提前订了食材,此时更是熟稔地给她剔着蟹肉。两家父母见怪不怪的样子,场面温馨和谐。
除了陈鸣风。
他是喜欢李鹿笙的,喜欢她的真诚直接,大方澄净,但这种喜欢很浅,虽然会在意对方的热情和疏远,也会偶尔主动迈出一两步,但他们不会聊深入的话题,不会分享观点,一切止于表面。
也许她察觉到了自己不够积极的态度,所以选择及时止损,他有些生气被放弃,但也不会过分悲伤,现在,他知道陈斯洋喜欢李鹿笙,并且是青梅竹马,体贴入微,他应该乐见其成。
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呢?
难道是因为雄性天然的占有欲在作祟吗?
应该是的,他会努力消除这种感觉。
却没想到,饭后,李鹿笙说还要回去做一个实验,接着提议道:“陈鸣风,你有空吗?我带你参观我们科研所吧。”
李鹿笙想得简单,陈鸣风相当于他的合作伙伴,虽然研究成果上不能署他的名字,但可以基于人道主义给出一些安慰。
但在场其他人都愣住了,他们印象里的李鹿笙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而陈鸣风怔了一下,却应道:“好。”
他想看看不一样的李鹿笙。
陈鸣风去开车,李母趁机把李鹿笙拉到角落,不经意地问道:“你跟陈鸣风什么时候认识的,还这么熟?”
李鹿笙淡定答道:“也没有很熟,我亲了他而已。”
亲了?而已?
李母感觉脑袋中炸开了一朵云,但她心理强大,马上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你采取了我的建议?”
“嗯,效果不错,”李鹿笙由衷感叹道,“妈,你当时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和我爸结婚的?”
……李母语气严肃起来:“这只是投机取巧之道,只能一时,不能长久,婚姻是严苛的,同样不能儿戏。”
李鹿笙点头:“我也这么以为。”固定的感情关系是累赘,所以她需要血清素解闷时,还是花钱来得自由爽快,没有约束。
李母是知道陈斯洋喜欢李鹿笙的,但没想到,她给女儿出的馊主意,坑到了朋友的儿子。略一思索,她将这件事跟陈家夫妻和盘托出。
没想到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起来,陈母爽快道:“挺好的,我那个大儿子啊,通透过了,像是神仙来人间渡劫的,七情六欲均不沾身,这样倒好,让他多感受体会,多几份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