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所言“订婚”的事情,到底是他编造的,还是由于偏见产生的误会,林琅无法证实。
一个父亲怀着保护女儿的心,无罪之有。她在男朋友失联的情况下,提出分手,也没有错。
但薛嘉木死了。
所以这道题无解。
她不敢去想,弥留之际的薛嘉木看见她那条决绝消息时的痛苦和孤独,所以她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面对家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到这一刻,林琅才意识到,逃避的残忍后果。
车甫一停稳,林琅便冲了出去。
危重病房里,林琅记忆中高大的男人,此时脆弱得像个孩子,干瘦的脸孔,眼睛紧紧闭着,被子外的手青筋毕露,像强势剥夺养料的藤蔓。
她愣愣地听着主治医生说道:“你是患者的子女是吧,目前令尊的情况很危急,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如果不做开颅手术,极有可能导致血管梗阻压迫大脑,变成植物人,但手术风险很大……”
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对一边看起来还算冷静理智的凌冬至说道:“无论如何,尽快决定治疗方式,情况只会越拖越差。”
林琅听见了医生的话,但没有听懂,更准确的说,是大脑拒绝去承受那番话的重量。林母伏在病床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林琅死死地抓住了凌冬至的手,安慰的话派不上用场,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凌冬至用力地回握,语气坚定:“我们可以找左菁,还有黄家,肯定有办法。”
左菁跟薛家渊远深厚,还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她肯定知道心脑血科领域有哪些专家,靠着她的面子说不定能请动。
凌冬至分析得没错,听清来意后,左菁没有像往常一般讨价还价,她沉凝道:“我确实认识一号厉害人物,只是能不能请得动,我不敢打包票。”
左菁口中的那位,名叫蒋英洲,是医学领域罕见的天才,但同时,也有着和天赋同等的傲慢。
果然,听到左菁的请求后,他不慌不忙道:“我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呢,这,人的生老病死,稀疏平常,要是每个脑溢血的病人我都要亲自去救,你把我当什么了?”
得到这样的回复,左菁早有准备,但她也有余地:“你不是跟薛嘉木关系好得形同知己吗?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那位女朋友,现在就是她的家人等着你的珍贵治疗,不知道一个死人的面子现在还够不够。”
……
蒋英洲是乘了私人飞机来的,一同来的,还有他的专业团队。飞机落地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林父的病情状态,并讨论出了手术方案。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病房外,沉默蔓延着。
凌冬至想起那时,老太太摔跤做手术的场景,是林琅帮着办了住院手续,陪着他等手术做完,买了晚饭,还带他回家。
一个普通人在面对天灾人祸时,都无比脆弱,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感受时间流逝的感觉,没有人比凌冬至更清楚。
于是他搜索起蒋英洲的百科信息,拿给林琅和林母看,沉稳的声音像一道强心剂,压着人心底的不安。
手术终于结束,蒋英洲亲自操刀,虽然过程凶险,但还是妙手回春,当“手术成功”这四个字出来时,林琅刹那间腿一软,差点支撑不住,凌冬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蒋英洲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滑过,眉峰蹙起。过了一会儿,他换下手术服,走来对林琅说道:“林小姐,我们谈一谈。”
林琅很感激蒋英洲,极度真诚的情况下反倒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语气还有些哽咽:“蒋医生,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有什么能报答你的方式,我们都愿意去做。”
却听对方冷哼一声:“林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推掉所有的事情,到这里来亲自给你父亲做手术吗?”
没等林琅反应,他一字一句道:“因为薛嘉木,去世前他交代我,如果你和你的家人有需要,请我务必帮忙。”
蒋英洲盯着林琅的表情变化,他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要把她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眼看着林琅的情绪渐渐落入更深的低估,蒋英洲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沉默,等着她的回答。
良久,林琅吐出一句:“谢谢蒋医生。”
转身就要走。
蒋英洲一把拉住了她,眉毛皱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吗?”
林琅温顺地被他拉着,沉静问道:“蒋医生,你希望我们怎么报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