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生活就这么艰难地开始了。
除了那天晚上接待的校长和三位老师，青华中学还有五位老师，但放假期间都回家了，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负责这段时间学校的杂务事宜，名叫刘云水。校长说，她并不是学校的编制人员，但平时很乐意过来帮忙。
女孩儿个子高高的，背后甩着一根又黑又亮的马尾辫，她带着众人参观学院，青华中学只有一栋三层的教学楼，学生的课桌都是那种木制红漆、固定一套的桌椅，很笨重，红漆已经掉得七零八落，黑板也是那种老式的黑色玻璃。
林琅跟着走完一圈，便听见有人问道：“小姑娘，你梦想中的学校是什么样子的呢？”
刘云水似乎早就把这个问题的答案想过无数遍，她流畅地说道：“我希望，食堂能有吃饭的桌椅，会干净一些，现在大家吃饭时都只能站着或蹲着；还有希望教室里能多装一台风扇，夏天真的好热……”
问问题的人把她说的每一个点都记了下来，待她说完，又问道：“还有吗？比如有个机房，这样你们可以学习电脑知识，有个图书馆可以看书。”
刘云水听到“机房”时迷茫的神色，在听到“图书馆”后，眼睛明亮了起来：“我们有图书馆呀，就是刚刚给你们重点介绍过的那个。”
林琅突然意识到，她指的是那个杂物间里的小书架，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书，应该是老师们捐出来的自己的书，有一本《冰岛游记》格外破损，书角卷起，看起来被翻阅得最多。
她没错过刘云水的表情变化，而且女孩刚才的回答，提到的都是学校已经有的东西，她的希望就是在现有基础上添加完善，而至于“机房”，她则毫无概念。
她不知道一所功能健全的学校应该有哪些东西，如果学校没有食堂，那么她根本提不出“学校添置桌椅”的希望。
林琅接过话头，笑着说道：“云水，你说到图书馆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你是不是很喜欢看书啊？”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少女此时莫名羞涩起来：“嗯，图书馆里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好几遍了。”
有人打趣道：“看了好几遍，不会看腻吗？”
女孩儿认真道：“不会腻的，书里有好多东西，只看一遍都不能全部看懂。”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都带了点心酸。
林琅盘了一下刚刚她提到的那些想法，食堂的桌椅制作需要一段时间，但开学前配备上应该不存在问题，风扇也能短期内陆陆续续装上……她最感兴趣的还是图书馆。她马上做了决定，兴致勃勃道：“云水，我们下午去县城里买书好不好？”
……
还是孙无雅开车。
虽然林琅会开车，但是陡峭的山路还是存在风险，而且团队里的人似乎默认了他俩是一个小组，分工明确，坚持换人也没必要。
小姑娘比起同龄人来已经算得上沉稳，但此时却兴奋雀跃得像个孩童，精神奕奕地指路，还忍不住哼起了歌。
他们选择去了县城里最大的一个书店，林琅晃了一圈儿，虽然书的种类还是乏善可陈，但还是能选出一些来。
小姑娘像只小鸟一样在书架间穿梭，林琅笑着看了一会儿，对孙无雅说道：“你们在这挑吧，我还有件别的事情。”
“卸磨杀驴在我这可不好使。”孙无雅跟着她，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
“随便你。”林琅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了出去。
孙无雅看着她仿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最终在一家木雕文玩店的门口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进去，店里光线微沉，两边各摆放了一蹲木雕茶盘。
这还真是要买旅游纪念品？
孙无雅还没来得及挑眉，就听见林琅坦然道：“老板，你们这做匾额吗？”
老板逗着鸟笼里的八哥，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个，只是脚踢了一下旁边的角落：“喏，式样在这里，你看看要什么样子的。”
林琅简单地看了一下，选了最简单的款式，老板低着头在纸上记录，边写边问：“写什么内容？”
“嘉木图书馆。”林琅清越的声音落地。
林琅从来没有避讳过“薛嘉木”这个名字，相反，她总是直面关于这个人的人或事，像是在强迫自己脱敏一样。
只是以前，她没有机会，没有人知道她和薛嘉木的故事，没有人提起，伤疤变成暗疮，经年累月磨损，最后成了阴雨天的风湿病。
“哪两个字？”老板的笔触停住。
林琅直接拿起笔写了起来，一笔一划。
孙无雅觉得这个词有点耳熟，林琅还在和老板对着具体事宜。
“什么尺寸？”
“……不要太大，不要太小。”林琅有点囧，这个她还真把握不住。
老板似是见多了她这样的客户，云淡风轻地往角落里一指，林琅悻悻地走过去继续选了一遍。
“什么字体？”老板又问道。
这次林琅长记性了，她从一排竖着的匾额中艰难地拉出一张，露出尾端的字迹：“就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