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乐又思索了几番,把堪舆图转过他那头,如凝脂的纤手一一指着关键点给他看,“北渡河南面的常驻营——边南营,这处大多是平坦的地势,西境好进攻,是以你们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在这,这里看守是最严密的地方,那伙人又有明显的白肤色特征,大概率不会从这里进来。”
她手往北渡河的另一端移动,“边北营,地形大多是水网沼泽的圮地,也有几处密林,看守相对于边南营较薄弱,可也决计不会让他们有机可趁,因为旁边就是当年你打下的争地,他们从这处走要面临的是落安与汉丰中间的守备军,也不太可能从这里过境。”
宋颜乐手指顺势往中间移,严策宁却快了一步,先点在了图上,一大一小的手毫无预兆地碰了一下,宋颜乐先收回手,只听严策宁道:“所以你觉得是从中间过来的?”
“嗯。”宋颜乐木讷地点头。
“宋军师怎就知这处最有可能?”严策宁挑眉,饶有兴致地等着她回答。
“暗河。”宋颜乐急转回思绪,“若是这河中有暗道,那么那些水性好的探子便可踩在暗道上,游一阵便浮到接近水表面的下方,只将鼻子露出,待呼吸调整回去,便又开始游……”
宋颜乐边说边想,她从四岁随母亲入西境内部,在那生活了六年,直至十岁时才回到边陲营,再到十四岁回到都城。她回忆着在西境的六年,似乎从没见过有肤色极白的人,倒是有亲眼见过在水下憋气能持续一刻钟的人,更甚的还能再长,大多数是身强力壮之人。
“可……”
宋颜乐对自己前几句言论发出疑惑,严策宁像是看出她的疑问,先说了出来,“可那些人要是这么游,至少也需要两日。”
不错,他们从始发地点可以坐小伐,但只要到了我方军营能眺望到的视野明区,他们就只能弃伐开始潜游,如此再快的话也需要一日半,这需要消耗一个人极大的体力,以及长时间泡在水里易染病,就算到了岸上也很难执行任务。
不过对于长期熟悉水性,身体又健壮的人来说,确实是可以做到。
“可他们为何能躲过驻扎在中部的定东大营?”宋颜乐转过头瞧严策宁,再次发出疑问。
严策宁缄默,心中已有定数,却还不知作何打算。
“严将军,该查查账了。”
宋颜乐合上堪舆图,悠哉地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这会儿离得近。宋颜乐喝着茶,视线落在了严策宁的身上,湿发还未干透,前方胸口衣襟被几缕发丝蹭湿,湿透的白衣衫下,健硕的肌肉若隐若现,看得宋颜乐牙痒痒。
“你又在看什么?”严策宁正盯着她。
宋颜乐抬眸,轻叹一气道:“严将军,臣只是觉得您这副身子可惜了。”
“可惜什么?”严策宁冷眼道。
宋颜乐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可惜,没有美人欣赏。”
“那也轮不到你。”
“我自然是知晓”
严策宁不再与她争执,收起堪舆图,朝书格子走去,忽地来一句,“休息够了?”
“什么?”宋颜乐一片茫然。
严策宁继续无情道:“今夜整拾行囊,明日就回都城。”
“我不走!”宋颜乐坐直了,见严策宁转回身子,她两手紧抓着椅把手,定下决心若是严策宁今日不答应不让她走,她就一直坐在这,反正打也打不过。
“宋军师一个连见着猫都要被吓晕过去的人,怎么能继续留在这苦寒之地?”严策宁走过来,仗着他因高个子浑然天成的气势打压着宋颜乐,仿佛觉得以这种无形的压迫力来威胁更有用。
事实确实是可行的,宋颜乐面上平静如水,内心却已荡起隐隐波澜,再威胁下去便会变成惊涛骇浪。严策宁的个子非常高,宋颜乐站起来约莫与他差了一个头,五年前明明还只是差半个头的。
宋颜乐觉得极其不公平,凭什么她就要被这种天生的,没有靠后天努力就有的气势压制。她想拿出属于自己的威胁力,可并没有找到,她如今这副身子毫无威胁可言。
“宋军师说的那伙人我会处置,你明日就启程归都。”严策宁站在她面前,垂首俯视她,“既要事已禀,可以走了。”
宋颜乐死抓着把手不放,不走也不出声,像是在忍着一口气。
“事实证明这里根本用不到宋军师,西境由我来收复便可,回去之后我递上去的呈报也该到了,届时我会亲自像皇上请罪。”严策宁说。
宋颜乐埋着头,严策宁看不清她的神色,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正要让她开口,却没想到她抬起了头,这一下严策宁整个人都呆愣住。
宋颜乐泛着水光的眼珠子一眨,两滴珠子般的泪滴流了出来,湿润的眸子在眼眶里打转,她抽噎道:“……我不走,将军这是致我于不义……母亲箴言世世代代为天子效力,不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之人,作为舒家的儿女,就要以要职为先,自身为后……”
严策宁知道她的母亲是舒离,也知道那曾是汉丰军的大统帅,她母亲是大庆的重将功臣,严策宁也敬她。
可看着宋颜乐如今这副为了求他甘愿落泪的模样,他心的一角像是被人提起来,她曾经是个多么简傲绝俗、鹤立鸡群的人,连当初与他退婚都是不屑一顾。严策宁想到这开始打量宋颜乐,缓缓道:“你这副身子怎么变成这样的?”
“幼时在西境待得久了,后来又一直在都城玩乐,自己折腾坏的。”宋颜乐毫不在意地脱口而出。
严策宁不再说什么,与宋颜乐默然相对。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宋颜乐站起身,绕过严策宁行至门口,差点撞上那名小少年。
“怎么了?”宋颜乐问。
小少年神色慌张,道:“宋军师……您家侍女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