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谢七沉着脸,不着痕迹地挡住本体:“帘窥壁听,非君子所为。”
最先出现的是绣着雪柳的洁白衣摆。
青年捏着折扇,从遮蔽身影的大团杏花后走出。
他带着些许歉意,朝你供手:“春朝易倦,便在此休憩。惊醒才知有郎君与女郎来此。璧人互诉情谊,立珺不忍打扰,本欲自行寻路离去。没想到惊动了谢七郎。”
他通身风流,咬字文雅和缓,看起来脾气很好。
但此话一出便教人不好苛责,甚至还要反过来赔不是。
——人家先来此睡觉,被吵醒不说,悄然离去的好意反被后来人当成了帘窥壁听之徒,被误会还能先行致歉。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谢七眼神越冷,抚掌赞叹道:“原来是张五郎。五郎盛名在外,如今一见,果然能言善辩,珑甘拜下风。”
你被小号的高大身形挡的严严实实。
来人看不见谢七身后的女子眼中肆无忌惮的冰冷杀机,只当是被撞见诉情场面而羞于见人。
张立珺,此人在还未出仕的年轻一辈里享有盛名,与訾晏訾琚、谢云濯谢珑、李徕祁昱并称七才。
这些盛名在外的世家公子,大约因为出身名门、天资出众,骨头缝里都透着自以为谦逊的傲慢,况且这个时代贵族男子间互赠或共赏美姬都是一桩美谈。
在你知之甚少的原剧情也出现过——当然不是什么好角色。
你提防两个哥哥,但从未想过先下手为强。虽非本愿——也承蒙他们的诸多照顾,多少有一点感情在。
但这些人……
这话刺人,张立珺也不恼,只是无奈笑笑。脑子里还回转着方才凑近听到的那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啧。
他又品了一下,只觉得牙酸。
为了巩固利益,世家联姻是常态。
未婚郎君大多有交好的世家女郎,大家心照不宣。但这位谢家七郎属实是一朵奇葩。
这位与谢七同游还互诉衷肠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张立珺不着痕迹地往本体身上撇了一眼。
虽然隐蔽,但你一直警惕着他,这种动静自然逃不过你的眼睛。
就看了那位女郎一眼,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便刺在他脸上——谢七护这么严实,他也不是没眼色的人。
张立珺拱了下手,便潇洒离去了。
那女子被挡得严实,他只看见了一点火红大氅的边角。已是三月下旬,气温回暖,穿这么厚实,要么是久病初愈,要么是天生不足。
各家未婚的适龄女郎就这些,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白衣青年摇着折扇,脚步越来越轻快。
人一走,谢七便放松下来。他还被本体攥着手,肌肤相触,大脑流失,顿时委屈巴巴。
“他拿话堵我,刚才还盯着你看。”
你垫脚摸了摸面前空荡荡的猫猫脑袋,心情大好,又按住他重重吧唧一口。
“他现在对我应该没什么想法。”
“要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上位者无需在乎下位者的意愿,想要便出手掠夺,厌倦便无情丢弃——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为此怀抱明珠的下位者终日惶惶不安,唯恐高悬在头顶的屠刀落下。
你的谢七的壳子,五车腹笥、出口成章之类的赞誉听到耳朵起茧。
你对这些虚名不感兴趣,但你擅长用名声和脑子里的东西来做交易——你终归跟那些诗书礼义里长大的贵公子不同。
嫡母咒骂你阴毒狠辣、祖父评价你不择手段,以及一些听起来像捕风捉影的流言……你好像也不冤枉,当然,你也不在意旁人的想法。
——还有一只本体困在高门深院中,等着自己登门呢。
当一个人的大脑被替换成储存着海量资料的双核处理器,那他一定能成为天纵奇才。
谢七郎十一云游,十五归家,手上除了明面上数不清的钱庄田产,还做着冶铁贩盐的产业这种外人难以插手的暴利产业,还收拢了数不清的愿意慷慨赴死以报恩的死士。
早已不在下位者之列。
你抬起手,谢七便乖乖张开手,搭上去,十指相扣。
肌肤相触,一方手指骨节分明掌心灼热,一份肌肤触感细滑柔弱无骨。
你也意识下线。
猫猫摆烂,双双省电。
清风拂过,杏花洒落,飘飘似雪。
草林和石阶上像是铺了一层丝绸。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向山上走去。两人都穿着火红衣裳,少年矜贵恣意,少女清傲冷淡,夺目又和谐,中间牵着的手随着步子一晃一晃,
浮光山的顶部有座寺庙。
杏树减稀,周围杏花清香逐渐更替成禅香,寺庙的地上也干干净净的,只有角落里散着三三两两片花瓣。
一进门,一左一右摆着两只大香炉,里面插满线香,青烟袅袅,瘦弱而曲折,缓缓升空去了。
两人意识重新上线。
在前面五个殿前一一拜过,走到最后一处,不免有些纠结。
观音殿,求姻缘的。
谢七笑眯眯的,“来都来了。况且还是要嫁给我的。要是只绕着这处走,万一被菩萨记住了,在嫁给我时让人抢……”
小号还没说完就被你捂住了嘴。“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