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了大头目,底下的小喽罗当然不是问题。席恩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整个东方学舍,秘密培养了一支绝对拥护他的狂信者集团,这是他将来扬名立万的重要资本。
接下来,就是肖恩的孝顺徒弟了。
春暖花开的四月,兼任首相的东城城主拥着红发的娇妻步入礼堂,交换幸福的笑靥。六月和七月,华尔特和艾莉;安迪和维因也相继缔结婚约。后者是先上车后补票,大家每回谈起,都慨叹“维因真辛苦”。
席恩没有露出隐藏的獠牙,依然完美地扮演肖恩。
但帕西斯等人清晰地感觉到:师父有点变了。
不是外在,而是内里的某个角落,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这并非席恩演技上的失误,事实上,这正是他的目的。
他要演的,是“改变了”的肖恩。
那帮小鬼对肖恩的挚爱,大部分来自他不变的善良特质,特别是帕西斯和鲁西克。如果这个他们以为永远纯洁永远闪耀的灵魂也染上人性的污黑,甚至变得面目可憎,打击会大到崩溃吧?席恩由衷地期待。
而随着菲莉西亚分娩将至,他也开始变得忙碌。
借查资料为名整日泡在图书馆,一张接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飞起,慢慢地堆满了阅览室。
羽毛笔熟练地画出各种古老的符号,顷刻间一个魔法阵跃然纸上。不是无意义的记录,席恩正在做魔法界最繁琐、逻辑性最强、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法术推算。
魔法这门技术就像一个巨大的拼图,环环相扣,生生不息。通过学术上称作「已知数」的法术,可以推导出一种全然不知的咒语,即「未知数」。但这只是理论,而且是被大多数人唾弃的理论。因为它实在太复杂,何况失传的魔法那么多,推算更是难上加难——未知数过多无法导出结果。
力量只需要精进就好,研究得那么深干嘛?
席恩唾弃他们。
眼光狭窄的家伙,力量的本质才是最精髓的「源」。有了它,任何梦想都不再是梦想。
前段时间他翻阅贤者们收藏的古代典籍,解开了过去遗漏的谜团,只剩下几个关键字。然而这几个关键字就让他伤透脑筋,孜孜不倦地演算了整整半个月。
终于一天早上,他站在窗前,对着两张绘满精密图案的纸微笑。
完成了。
封神阵和混沌契约。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的杰作。长长的棕发下,苍白的面容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情绪,浮现出真实的骄傲和开怀。他自信古往今来,没有人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向神挑战的不少,但是在挑战前就掌握住胜利的,没有。
喉咙一甜,他捂住嘴,喷出一口鲜红。瞥了一眼,不以为意。
当初他解读神语时,吐的血远比现在多,肖恩的身体底子确实好。
闭眼调息片刻,他恢复镇定,把成果用法术保存,陷入深沉的思虑。
布置不是难事,他条件充足得很,难度在于施法。毕竟是他首创的魔法,照理应该先实验比较妥当,但问题是:一旦成功受益者会变成实验品,他这个创造者反而分不到一杯羹。
嗯…没关系,最棒的实验对象,不就在那个小女孩的肚子里吗。虽然本来是想做研究精灵血脉,该死的魔界宰相杀光了精灵。希望是双胞胎,正好对应……不,不对,一个就好,太贪心只会导致全盘失败的下场。要承受混沌契约,他也必须改造一□□质。
无意识地摩挲胸口的钥匙形挂件,席恩回过神,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有制胜的利器,只是身为法师的谨慎不允许他将筹码全押在不能信任的物体上。此外,他还要确保万一失败的话,他还有卷土重来的本钱。
肖恩用逃跑反抗命运,他选择面对。只要参透力量的本源,取代神,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就能无视那该死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操控命运!
这就是他想要的。
※※※
出乎众人意料,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先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身为医师的帕西斯猜测是精灵血统或魔族血统的影响,柔声劝慰心态不稳的妻子;然后在无人的场合急得团团转,猛拉头发,像傻瓜一样祈祷他幻想的乖女儿快快出世,安然无恙。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众神,终于在怀胎十四个月后的某日正午——
“恭喜恭喜,是三胞胎!”
听到房里传出的大喊,脱力的帕西斯被华尔特和安迪一左一右架住,才没当场跪倒。缓过气后,扑向玛丽薇莎怀里的婴儿,心肝宝贝叫个不停,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蹭来蹭去。不料对方不给面子地大哭起来,还激烈挣动。
“怎么了嘛。”做父亲的伤心至极,“爸爸又没有留胡子。”婴儿不理,还是继续哭,挣扎得更厉害。这边也跟她卯上了,使出浑身解数安抚:“乖,看爸爸多英俊啊,你将来结婚就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不,嫁给爸爸最好。”
“呃,那个是男的,唯一的男孩。”一旁的维因出声纠正他的误会。帕西斯一呆,抱起来瞅了瞅,秀丽的脸庞立刻拉长,随手一丢,朝艾莉抱的女婴扑过去。
“喂喂!”安迪和华尔特险险接住坠落的婴儿,齐声咒骂,“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帕西斯全当耳边风,在女儿柔软的面颊上轻啄细吻:“乖宝,亲一个。”而对方也捧场地回以咯咯的笑声,挥动短短的手臂迎接他,融化了父亲的心:“呜呜呜~~~果然生女儿好~~~”
“偏心眼。”华尔特咋舌。安迪爱怜地逗弄怀里的男婴:“长得好像莉,真可爱,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
“哦,笑了笑了,看来他很喜欢你,安迪。”
“我一向受小孩子欢迎。”
鲁西克注意到另一个女婴始终没声音,关怀地走过去。菲莉西亚朝他投以不安的目光:“露西,这孩子……”
“嗯,会很难养。”修长的手指轻碰那个安静而虚弱的女孩,意外的,仿佛感受到他的温度,绵软的小身躯依恋地靠近。这微小的接触,却让以冷硬闻名的黑衣首相心底化开难言的涟漪。
“呵呵,她很喜欢露西呢。”菲莉西亚也发现了女儿的举动。玛丽薇莎沉吟片刻,建议道:“莉,不如这个孩子就由我们来养吧,你一个人养三个太辛苦了。”夫妻俩喜出望外:“可以吗?”
“没问题。”鲁西克和妻子相视而笑,“正好和米莉亚做伴。”
“那你干脆帮她取个名吧,算是当她的养父,玛丽做养母。”
推辞不过,鲁西克只好和玛丽薇莎埋首商议,比帮自己女儿起名时还紧张。菲莉西亚转向倚墙微笑的席恩:“另外两个就由肖恩师父取名。”
“哦,我吗?”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帕西斯笑道:“是啊,男的随便你取阿猫阿狗,女的一定要认真想。”众人抹汗,菲莉西亚怒吼:“你什么意思!我的宝贝儿子才一定要取个威风的名字!女儿随便!”
“好啦好啦。”安迪习惯性地调节,“都威风,都认真。”
席恩佯装考虑了几秒,弹了下手指:“就叫诺因和莉莉安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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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空间里一片死寂。
人人的呼吸为之停顿,个个面无人色,其中以诺因的脸色最为惨白。
一只手放在他的背心,度气稳定心神。回头看清是谁,诺因眯起眼:“老妖婆,你早就知道吧。”
拉克西丝以沉默认同,半晌,底气不足地道:“我也是猜测。”
“该死!那个混蛋为什么会是我的老爸?”诺因跳脚咒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莎莉耶皱眉,为同伴说话:“索贝克没什么不好啊,又英俊,又可亲。”
“他把我当垃圾扔!”
“你自己还不是对他哇哇大哭。”回过神的希莉丝也帮腔。诺因咬牙切齿:“我不要!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明明只活了二十四岁,怎么可能是一千年前的人!”
“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克鲁索从事实角度分析,“无论如何,太巧了,不可能连名字也一模一样。”诺因朝他投以恶狠狠的视线。拉克西丝摆摆手,不容反驳地道:“自己也有感觉的事就给我老实承认,你和菲莉西亚像得几乎只有性别不同。”
“……我的母亲是茜蕾雅。”这句话说得异常坚决。
“那是另一回事,我要你正视血缘。”
诺因抿嘴不语。拉克西丝软下口气:“关键是你和莉亚的名字,席恩不安好心。”希莉丝怒气冲冲地赞同:“没错!那个变态,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诺因阴恻恻地笑道:“总比叫阿猫阿狗好。”
众人无言。
这对父子……恐怕会永世不对盘了。
※※※
惊讶师父竟然能想出如此正经的人名,徒弟们的眼神就像看见石头上开出一朵喇叭花。席恩照着肖恩的习惯搔了搔头:“呃,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听就好。”帕西斯满意颔首,继续亲吻乖巧的次女,“莉莉安娜,小宝贝,爸爸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
“你的儿子呢?”华尔特提醒。
“管他去死!”
……差别待遇。众人一阵无力,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鲁西克笑道:“老么就叫‘索玛’吧,传说中晨曦女神.的.名.字,有平安和温柔的含义。”艾莉感叹:“好浪漫。”菲莉西亚喜上眉梢:“不愧是露西。”
“我和安迪的孩子要用战神命名!”维因铿锵有力地道。本来想取文艺类的丈夫苦笑。华尔特想入非非:“哎呀呀,我都迫不及待了。”
“大家先出去吧,莉刚刚生产完很累。”最心细的玛丽薇莎开口道,余人当然没有异议。除了帕西斯留下,全部相继离开。
菲莉西亚从安迪怀里接过长子,越看越喜欢;帕西斯也逗女儿逗得不亦乐乎。高兴之余,两人都忽略了有□□的师父表现得太过平静。
※※※
当年五月,以洪涝为开端,各地接连爆发灾情。
民怨沸腾,哀声震天。
好不容易从战争中生还的人们,无法承受这样的剧变,在废墟下痛苦呻.吟,凄厉惨呼。
统治者们忙得不可开交。帕西斯也只好把为人父的责任放一边,指挥臣子进行救灾工作,连夜商讨对策。魔素消耗过度导致天候异常早就是公开的事,他们也组织了宫廷术士团做事前准备。可是那些预防措施面对层出不穷的自然灾害几乎派不上用场,避难所也被冲毁或崩塌。
反而是东方学舍布的调节阵,牢牢守住三块幸运的区域,影响所及,周围的受损程度也相对较小。贤者们的声望如日中天。也因此,当他们派遣的使者开始宣扬战神将会化身为圣贤者,遏止灾难、拯救世界时,王宫根本无力阻止。帕西斯等人只能用“时候未到”敷衍,以免狂热的民众把师父拖出去堵火山口!
对付魔族还可以赌上性命,但对手换成大自然,再聪明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
“我有个想法。”
官员们都焦头烂额的第七天,年轻的国王还是端坐上首,及腰的银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一如平常。看到他干净冷静的模样,大家的心多少定了些。
在座除了各部各司的长官,只有鲁西克和玛丽薇莎出席。安迪因为劳累过度引发旧伤,被送回北城疗养;华尔特带领大队到处抢险,成日在外奔波。
食指关节轻扣桌面,帕西斯淡淡地道:“看这势头,大概最多半个月人就死光了,我们要下定决心拼一拼。”众人一同吸气,一同吐气。半晌,建筑部长才战战兢兢地发言:“陛下刚才说想法,请问是什么?”
“我研究过调节阵,应该能施用于封魔结界。如果重叠成功,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国内的灾难。”
平地惊雷,众人脸上都露出欢容,激动得双手发抖。鲁西克重重点头:“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
“没错,我们的术士资源不够,必须和东方学舍合作。”帕西斯默契地接口。外交部长自告奋勇:“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陛下!为臣会克尽全力!”
“嗯,你带上我的亲笔信,如果他们要求,我会亲自跑一趟。”
“是!”
又讨论了几个细部问题,深知时间紧凑的众人立刻散会,各奔其职。只有国王和两位重臣没动,交换忧虑的目光。
“帕尔,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鲁西克自动换上亲密的称呼,他们私交深厚,压根不在乎什么君臣之礼,“目前最危险的不是肖恩师父,而是莉!肖恩师父是救世主,民众不敢强迫他,但莉…她的身份更接近「祭品」,一旦世界之相的预言传开……”
“我明白!”帕西斯打断,双手掩面,从指缝间流泻出断续的低语,“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交出菲莉西亚!”玛丽薇莎搭住他的肩,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帕尔,我们会站在你这边。”
“不必自责,换作玛丽,我也做不到牺牲。何况你不是在努力想办法了吗。”鲁西克也柔声安慰。帕西斯垂下手,回以带着透明感的浅笑,眼底却沉淀着化不开的阴郁:“谢谢,不过,真到万不得已,我会和菲莉西亚商量,让她试试。”
“帕尔!?”夫妻俩齐声惊呼。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啊!”帕西斯的嗓门比他们更大,神色凄厉,“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肖恩师父、你、玛丽、安迪、华尔特——我不会让你们有事!菲莉西亚一定也愿意!”鲁西克和玛丽薇莎被他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压倒,一时说不出话。
“当然,在那之前,谁敢跟我抢菲莉西亚,我就跟谁拼命。”喘了会儿粗气,帕西斯镇定下来,敲敲后颈。玛丽薇莎啜泣着捂住嘴,鲁西克轻叹:“接下来,你不会是托孤吧?我会揍你哦。”
帕西斯绽开痞痞的笑容,用上扬的语调道:“很抱歉,就是~~~我会陪我家亲爱的一起上路。到时,肖恩师父和那三个小鬼就拜托你了。”
鲁西克一言不发地挥出拳头。
※※※
因为产后虚弱,菲莉西亚一直足不出户。
她今年二十岁,心智上还不是成熟的母亲,虽然爱极了子女,相处的时候却没个大人样,更像小孩子胡闹。
“呐,诺因,快爬,快爬,爬了就给你胡萝卜。”
披散着一头乌发,身穿家居服的菲莉西亚坐在床沿,手持洗净的胡萝卜引诱最疼爱的长子。对方还真的从坐姿改为伏趴,奋力挥动四肢,试图接近那个红得很诱人的东西。可惜成果和努力不成正比,爬了半天也是在原地扑腾。看不下去的侍女出声:“王妃陛下,诺因殿下才三个月大,还不会爬啊。他也没长牙,咬不动胡萝卜。”
“没关系,我的诺因是小勇士,一定很快就会爬。”把胡萝卜放回银盘,菲莉西亚抱起儿子,轻吻他玫瑰色的脸颊,神情爱怜横溢,“等你过了一岁生日,妈妈就教你举木剑,将来成为世界第一的剑士。”
“咿唔~~”似乎有恋母倾向的男孩回抱她,绽开吝于给父亲的笑容。菲莉西亚看得心潮澎湃,一把搂紧他不住磨蹭:“啊——好可爱!真不明白帕西斯为什么不喜欢你!”
“王妃陛下,莉莉安娜殿下的喂奶时间到了。”侍女抱着哭醒的女婴上前。
“哦,好。”菲莉西亚放下怀里的儿子,这时,响起敲门声,席恩在守卫的引领下走进房间。菲莉西亚立刻扣回扣子,过去她从来不会介意,但不知为何,自从重逢后,她就和最爱的养父越来越疏远,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在和宝宝玩吗?”没遗漏她的小动作,席恩眼底闪过异光,表面毫无破绽,“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跟帕尔他们说一声。”
“又要去图书馆?这种非常时刻,最好不要乱跑。”
“我想去街上看看情形。放心,我会乔装。”
嗯,还是肖恩师父,古道热肠。菲莉西亚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好,当心点。”
“啊!”在他转身的一刻,衣摆扬起,露出大腿侧边的手镜,菲莉西亚受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喊道,“肖恩师父,那面镜子,可不可以给我?”
“镜子?可是……”席恩面露为难。菲莉西亚话都说了,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我会好好保管的啦,或者借我也行。那面镜子的式样我很喜欢,平常可以梳梳头补补妆什么。”席恩大方地解下手镜:“好吧。”
看了一会儿,菲莉西亚随手一抛:“没什么奇怪的嘛。”
喂完奶,她又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端详,看着看着,心里涌出奇妙的骚动,盯着镜面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好像有什么声音远远传来,又听不清,随着加快的脉搏渐渐变大。
『莉——』拍打镜面,肖恩用全部的心神呼唤。
啪!手镜掉回床铺,没有听见侍女担心的询问,菲莉西亚全身冷汗涔涔,吐出失神的低喃:“肖恩……师父?”
“果然瞒不过你。”
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接着是女性的惨叫。挣扎的躯体被灰色的烟雾缠绕住,不一会儿就失去生气地倒卧于地。手镜消失,回到一只蜜色的手掌。
“你……!”菲莉西亚霎时想通一切,紫眸喷出冲天怒焰,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把肖恩师父还给我!”
“不要卤莽哦,莉。”轻松锁住她,席恩笑靥璀璨,示威地扬了扬手镜,“这里算上你,那两个小鬼,还有你最重视的肖恩师父,可是有四个人质呢。”
“闭嘴!你这冒牌货,不许叫我莉!”
“唉,真是匹烈马,非要我摔破镜子你才肯安静听我说吗?”
菲莉西亚噤声,狠狠咬牙,寒洌的目光几乎要瞪穿他。席恩满意一笑,挥手抄来一张椅子,悠然坐下,竖起食指:“首先,我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是你肖恩师父的亲大哥,但这具身体是他的;第二,我们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杀我等于杀他,不信待会儿你用法术探测;最后,我不希望这件事声张,大家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有机会救出你的肖恩师父。不然,我只好一口气把你们统统杀光。”
说着,他划了个符文,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成一个平面,里面赫然是正和众臣商议的帕西斯。他和鲁西克,玛丽薇莎身后都盘踞着灰影。
大睁的眸动摇起来,消化了对方的语意,菲莉西亚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和无力感充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字一字迸口而出。
“呵呵,你的口气和你师父好像。我的回答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知道。”
菲莉西亚气极,如果她眼中的火焰是实质,席恩现在已经化为一缕青烟。
『莉,别管我!』肖恩声嘶力竭地大喊,『他要害你们!快……』席恩罩了层结界,挡住他的声音。菲莉西亚眼光一闪,表情沉淀下来:“把他的眼睛也堵上。”席恩一愣:“咦?”
“我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可想而知不会是好事。你还不了解肖恩师父吧,逼急了他,他会跟你同归于尽。”
席恩玩味地笑了:“真是孝顺女儿,先为父亲着想。不过,很抱歉,我的目的就是让他痛苦,所以他一定要从头看到尾才行。”菲莉西亚险些咬碎牙齿,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就封印他的记忆!让他不认识我们!不然肖恩师父要是疯掉,或死掉,你不也会完蛋吗?”
“这倒可以考虑。”席恩沉默了一下,“不过这么一来,肖恩也是不会认识你们了。”
让他悲哀的,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快慰。因为从此以后,肖恩爱着的养女徒弟就和他一样了。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彻底撕裂这份被背叛、遗忘的亲情了。
紫眸深深看进琥珀色的双眼,带着刻骨的恨意:“你的名字。”
“席恩。”感到她仇恨的目光,暗之子反而愉快地笑起来,“要诅咒请便,这是真名。但是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要申明一句:这世上我自称死灵魔法第二,没人能拿第一。当然,你可以试,就当消火,我不介意。”
“……”菲莉西亚一副要活啃了他的模样,让席恩心情非常愉悦地扬长而去。门关上的一刻,两具尸体像雾化般消失无踪。
法术一解除,菲莉西亚脱力地瘫跪下来,心乱如麻。感到房内紧绷的气氛,摇篮里的两个孩子一齐啼哭。菲莉西亚连忙抱起,温言呵哄,混乱的眼神被强烈的意志重组:冷静,我必须冷静!
肖恩师父在他手上,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个席恩也什么都算好了,肯定不会忘了监视我,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瞪视怀里不再哭闹的孩子:他取的名,真的是无意的吗?
周身发冷,菲莉西亚踉跄爬起,往外冲去,不顾守卫的阻拦,坚持跑进图书馆查阅资料。但是席恩早料到她这一手,藏起了所有相关的典籍。
翻了半个时辰没有结果,她意识到原因,试着对长子改名。然而话一出口,婴儿的额心就浮现出像是烙印的古文字,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直咳嗽,菲莉西亚吓得赶紧取消。
只能咬牙继续寻找,深夜,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被丈夫派来的侍从接回寝宫。
“菲莉西亚,我不是说了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吗!”难得比妻子早回来的帕西斯大步迎上前,满脸焦急担忧,心疼地托起她的脸,“看,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菲莉西亚低下头,递出已经睡着的儿女,“你抱抱他们。”帕西斯小心翼翼地接过莉莉安娜,露出傻爸爸的标准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小公主,睡得好甜。”
“也抱抱诺因啦!”
“好好。”帕西斯有点不情愿地搂过儿子。其实他不是不疼诺因,光是那张酷似妻子的小脸蛋就让他疼入心坎,只是这小子老是跟他别苗头,有伤做父亲的自尊。不过眼下他呼呼大睡,安静地偎依在自己怀里,也真是有别于平日的可爱,情不自禁地啾了一下。
场外的某人面色铁青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吐出来。察觉他的动静,拉克西丝故意哦哦连声:“好一幅洋溢着天伦之乐的画面。”
“天伦个头!”诺因吼声如雷——再看下去他会吐血!莎莉耶忧心如焚:“索贝克和菲莉西亚不会有事吧?那个席恩好坏!”希莉丝沉着脸不吭声。克鲁索叹气似的道:“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可是……”莎莉耶宝石蓝的眸子浮起泪花,为同伴即将到来的不幸心痛不已。
“你不忍心就闭上眼。”拉克西丝拍拍她,注视侄子的目光却极为严厉,“你给我看着,看着你的亲生父母,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那个时候是真的爱你和莉亚。”诺因默然,半晌,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
“辛苦你了,还是应该找个奶娘吧。”
“不,我喜欢自己喂他们。”
安顿好孩子,帕西斯拥着妻子走向床铺,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轻抚那头绸缎般柔软顺滑的乌亮长发,低声道:“明天,我们去东方学舍。”菲莉西亚讶道:“去那儿干嘛?”
“布阵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今天我让外交部长带了封信过去,他们的回音是:要合作可以,条件是我、你、诺因和莉莉安娜四个人一块儿到场。”
菲莉西亚一震,紫眸浮起恍悟: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目的!
手脚竟然这么快……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她。
“老实说,陷阱的意味太浓了。但这种时刻,我又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希望能用诚意说服他们吧。”帕西斯耸了耸肩,笑着捏捏妻子的左颊,“不用担心,肖恩师父和我们一起去,要拿下我也不是容易的事。到时你只要站着,抱好孩子们就行。”菲莉西亚神色变换,没有回应。她早已决定担起世界之相的责任,所以她的安危不要紧,但是帕西斯和孩子们……
正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她色色的丈夫在上头笑得别有深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菲莉西亚又羞又气地捶他。帕西斯坏笑:“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有。不过,偷个香不介意吧?”菲莉西亚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心满意足的银发青年很快进入梦乡,秀丽的脸庞在星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干净,美好。菲莉西亚一霎不霎地看着,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的最深处。
魔族的第六感告诉她此去凶多吉少,几次想吐露真相,和丈夫一起设法解救师父,那个噩梦般的声音总是适时在她耳边响起,搅得她心慌意乱,一夜无眠。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东城城主。
他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的他还是个为了保护少根筋的母亲绞尽脑汁的孩子,曾经很喜欢父亲的一个妃子。她笑起来的模样像春天的雨滴,纯净无垢;人也像朵小白花,娇弱而温柔。可是这样的她,在人心险恶的宫廷里被一天天扭曲,最终面目全非,亲手递给他掺有剧毒的糖果。他不爱吃这东西,就给了贪嘴的母亲。
好不容易用书上看来的法子救回母亲,他在眼泪中明白一个道理——
人,说变就变。
头昏脑涨地醒来,鲁西克一手挤压太阳穴,月白色的短发因汗湿而贴着额际和两鬓。一双柔荑立刻抱住他,然后是饱含关怀的询问:“怎么了?”
“没事。”压下心头的不安,鲁西克回以温柔的浅笑,“我先去上班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妻子轻扬眉梢唇角,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笑靥。
护卫工作昨天就安排好,送别也没什么意义,因此勤勉的首相直奔救灾部门。顺便联络师兄,透过他向银龙王求助。虽然不认为东方学舍会忘记白银之谷的势力,但还是留个心眼为妙。
结束两个会议,玛丽薇莎还没来,正好午饭时间,鲁西克索性自己跑回去。
在廊上,他撞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肖恩师父!你怎么还没去?”
“我马上就去,也不得不去。”
眼前的人长发披散,襟口敞开,比平日多了一股邪魅的气息,语气烦躁地拨了拨散发,“露西,我很怨啊。你想想,我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我自认无愧于天地,却背上那种命运,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能不怨吗!众神又找上我了,叫我去救世,这次肯定不会活着回来,我才三十七岁耶!我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当什么好人!”
鲁西克愣愣地听着,目光呆滞地注视那张明明熟悉又异常陌生的脸,梦境与现实重叠,使他的心无法克制地动摇。
肖恩师父……变了。
深呼吸稳住,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席恩缩了缩,随即绽开和弟弟神似的笑容:“因为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一声嘛,我也是粗暴了些,太久没发泄,总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鲁西克越过他,奔向走廊尽头的卧室,听到一声哭喊,席恩转身离去。
※※※
“露西!”华尔特率领部下匆匆赶来师兄的宅邸,边跑边喊,“我接到线报,东方学舍的动向有点奇怪!我们……”
语尾戛然而止,看清室内的情景,他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