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一闪,一柄刻满密密麻麻符文的金属长杖出现在魔法神的手中,应和他平静的叙述流动着绮丽晶灿的光泽:“它拥有「支配」的权能,兰修斯砍下它的一只前脚做成这把「支配之权杖」,封印它。得知真相后,我就拔了出来。”
“你——”听出言下之意,欧斯佩尼奥不寒而栗。席恩浮起由恶意所化的宛然笑痕:“选择吧,是任由负能量吞噬,变成一头只拥有杀戮本能的野兽?还是在我的支配下,但还保有理性、记忆和情感?你已经无法恢复神性了,全是靠依路珂的神格在撑,我一收回,魔化就会开始。”
良久,深幽的井底响起悦耳却苦涩的笑声:
“我根本没有选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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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舞会上,列文皇子身边陪伴着两名女士。
一位是大家熟悉的丽芙蒂尔,另一位是个黑发的小姐,据说是辛比奥四世刚认领的私生女法兰榭尔·杰亚·奥斯卡。容貌不算顶出色,但绅士们都深深惋惜她这么具有良好教养,气质又高雅的女孩竟然是哑巴。那头带有异国情调,和她的兄长一样乌黑的秀发和夜空色的双眸也是那么迷人。
会场布置得异常奢侈,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满是金银器、玉碗琉璃盏和宝石装饰品,点缀着艳丽的鲜花和交际花们。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灯璀璨无比,照得杨阳眼也花了,几乎是梦游地朝上首的国王、王妃行礼,庆幸不用叫那个油满肥肠,一看就是色鬼,昏庸程度和亚拉里特有的一拼的老头父王。
然而,这是为她登台亮相举办的宴会,按照礼节,她得和主办人——西琉斯王国的实权者列文殿下跳第一支舞。杨阳那个惶恐啊,不用说了。
考虑到吐血的话,黑色比较好掩饰,席恩换回惯穿的高领镶银黑袍,与一身雪缎礼服的杨阳十分合衬。
和魔王共舞,足以向后代子孙炫耀了。杨阳只能这样苦中作乐。她很怕,她这辈子没真正怕过什么人,但她真的害怕这个搂着她的腰,俊秀漠然的男子。不是因为他的聪明才智强大能力,而是他身上某些不像人的冷酷坚定,给她一种无法战胜的感觉。
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下去,我们会一直被他玩弄于手掌间。
其实她还怕席恩透露的某个居心,她并不如口上说的那么讲义气。那次诅咒的记忆深刻入骨,她万万不想再来一次;被抓住成为人质后,她也在心惊胆战之余暗暗抱怨为什么我得受这种罪。要是席恩做得再绝点,或者长久持续,难保她和其他人会受不了和肖恩撇清关系,这就是人性,利己的人性。
真是的,他为什么这么阴郁?人性固然有丑恶自私的一面,也有善良无私的一面啊!人应该活得积极向上!
席恩笑了一下。杨阳立刻会意他又用了窥心,这个偷窥狂!
瞪瞪瞪,回应她的瞪目,魔王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深到不少千金小姐尖叫着昏倒的地步,杨阳看得无言——这些花痴,你们知不知道这张美丽人皮下的邪恶真面目?他肚子里哐当哐当都是黑水啊!
“啊,我看过人性的美好。”席恩几不可闻地道,语气不带讽刺,银瞳泛开回忆的涟漪。看出他不似作伪,杨阳的头顶冒出个大大的问号:那他怎么还一副厌世的态度?再想起之前的那番自述,更是困惑,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男人的精神构造。
旋转间,席恩的发间露出一个绿色的小东西,约莫乒乓球大小,像给他戴上了一朵小花——是一只墨绿色的小章鱼。不仅杨阳对这玩意儿侧目,余人也啧啧称奇。虽然列文皇子喜爱小动物是远近驰名的,但养章鱼还是……特别了点。
注意到舞伴的目光,魔王陛下帮宠物介绍:“它叫古尔巴洛斯,简称小绿。”
“……”杨阳被施了沉默,但即使她能说话,也无言以对。
不愧是兄弟!
一曲跳完,席恩急于去休息室坐一会儿,不绅士地丢下一句“你自己玩”,就大步离去。哈玛盖斯投来抱歉的一瞥,跟上养父以便照顾他。而丽芙根本不可能理她,杨阳只好自己逛。幸好顾虑她是“哑巴”,没什么人过来攀谈,有也是打声招呼。
拿着一杯香槟走上阳台,感受迎面吹来的舒畅夜风,杨阳的愁绪散了些,思念起远方的亲人朋友。当酒还剩小半杯时,身后响起一个冷峻的男声:“杨阳小姐?”
克拉费里格!杨阳惊喜万分,却发不出声音。察觉她的异样,亡灵龙的化身脸色微变:“你被施法了?”杨阳用力点头,愁眉苦脸地叹气:难得碰上同病相怜的伙伴,却不能勾通。
“没关系,你说,我懂唇语。”克拉费里格没有试图解开法术,这会引来席恩,而且他恐怕破除不了。
杨阳大喜,用唇形问:“你没事吧?”
“是的,吾主也来了,我算是他的监督,但是他不知溜哪儿去了。”
“你怎么会听命于他?因为你是死者?”
“不。”克拉费里格苦笑,流露出怀念的眸光,“我先和他缔结了契约,他的命令就优先。”
“是什么契约?可以说吗?”杨阳好奇地问。克拉费里格点了点头:“我的第一任誓约者是个人类女性,罗切斯特帝国的女皇萨兰朵,那是黑暗历末年的事了。她中了黑咒术师的诅咒,身体和灵魂都崩解了。我希望拼回她的灵魂,就立誓效忠冥王。她是个慈爱的母亲,小女儿西尔塞娜天生不会说话,萨兰朵忙政务时,都是我陪她玩,所以学会了唇语。”(见番外《龙王之心》)
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居家型的好男人。杨阳吃惊地打量对方刀削般深刻俊挺的五官——标准的冰山酷哥嘛!原来龙也不可貌相:“那,帕西斯很生气吧?”
“不知道,在吾主对我下令的一刻,我和他的契约就自动解除了。”
……他一定暴跳如雷,赔了夫人又折兵。杨阳为己方的损失哀叹。这时,大厅方向传来一片杯盘倾倒的声响和惊呼,原来是依路珂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书包环扣勾住了桌布。
“糟了!吾主又闯祸了!”克拉费里格匆匆跑进去。杨阳目送他的背影感慨:天生保姆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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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亲吊起来吹了两个小时冷风,依路珂啜泣着走向卧室,一边走一边嘟囔:“我不是故意的。”
席恩置若罔闻,坐在沙发上听新任宰相罗杰汇报政务。
小国的内政并不复杂,很多事依照惯例处理就行。虽然席恩对政治不拿手,但他只要因才适用,协调好人事,维持平衡就不会出什么重大问题。反正他没野心把西琉斯发展成一个强盛的大国,在他借住期间保持平静的现状就好。关键是外交,而这方面他有专门的探子监视。
放那个平时认真严肃今晚却有点心不在焉的年轻人去和女友约会,听到烟火的声响,席恩才想起午夜一过就是秋季庆典。正在阳台观赏烟花盛开的杨阳更是百感交集,去年的今天,她、肖恩、希莉丝、昭霆和耶拉姆也是在树镇欢度收获祭,冥冥中好像真的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
回想起来,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旅行期间了。尽管没有在西芙利村那么安详幸福,却充满了欢笑、刺激和真挚的同伴情谊。在路上结识的人们,竟也历历在目。
温馨的回忆给了她支持,她失去了亦师亦友的爱人,但她还有重要的朋友们。她决不会抛弃他们,无论遭遇多大的苦楚,未来又有怎样的风雨在等待他们。
默默摊开书浏览的席恩却没有她这样的闲情逸致和能够温暖身心的记忆,专注思考如何运用群星轨道原理构筑各阶层位面的立体法阵,一方面推演有无第四界的存在;另一方面找到小绿的家乡,送它回去。哈玛盖斯踏着轻捷的脚步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只银质的盘子,上面是一份精致的糕点和一杯热茶。摆好夜宵后,帮养父单薄的肩膀加了一件外衣。
突然,一人一龙同时感到如电流切过神经的麻痹感,这是召唤魔法的特殊波动。
“主人……”
“是召唤恶魔的法阵。”席恩合上书,让呼吸与感应合拍,冷不防举起法杖插进虚空的平面——在完成的瞬间做虚像重叠,既能实际目睹是怎么回事,也避免对方发觉窥视和窃听。
法杖的延伸面荡漾出粼粼水光,拉起的朦胧光幕里渐渐浮现出人影。是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相貌灵秀可爱的少女,以及应她的召唤出现,身穿黑色法师袍的红发男子。
听着他们亲密地招呼,聊些没营养的闲扯家常,魔王以极大的耐心忍到放映结束,得出唯一有价值的结论:“看来拉菲格是真的迷上我的后代了。”古代龙的化身也看得云里雾里:“那位是嗜血之王吧?听说他残忍好杀,可是看样子挺温柔啊。”
“问题就在这里,我不想出个叛徒。”席恩喝了口养子重新倒满的茶,寻思道,“我本来以为他是一时昏头或恶魔的诱惑本性发作,没想到他是当真的。这可不妙,我不想失去他。拉菲格是个法师,我们很谈得来,当年我不小心掉进血葵花沼泽,也是他救了我。”
“那劝他回来?或者抹杀那个叫邱玲的女孩?”
“等等,让我想想,转世……转世?”捕捉到某个过去遗漏的讯息,席恩想起魔法界一个非常有名的传说。
嗜血之王拉菲格和杨阳等人结识时,他正在始源之海准备成神,对种种内情一概不知。而古往今来被恶魔引诱堕落的人不计其数,法师追求力量迷失的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一直忽略了部下们言谈间透露的蛛丝马迹——为了爱情前往负位面,和转世扯上关系的法师只有一位。
红夜法师瑞维恩。
更不能放手了,那是魔法鼎盛仅次于神历的魔导历出生的宝物,不过得先搞清楚来龙去脉。拉菲格是餍魔之王格蕾茵丝暗中扶植起来的,也就是说瑞维恩是她的猎物,那瑞维恩到底是魔化后变成了拉菲格,还是被恶魔吞噬后残留了人格和感情?还有水之圣女的转世之谜,也需要查清。
直接问格蕾茵丝比较快,但那女人若色心不熄再在他身上点火,以他目前的状态很难把持住。读心也很麻烦,她心里收藏了一堆她的艳史,要过滤这些垃圾淘到有用的情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召来奇蜜拉和萨菲问了问,他们也一无所知,剩下的方法只有查书。
世上完整保留了历史真相的书有三部: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书写的「创世手抄」;传说由母神黎姬的□□所化,照耀万物而无所不知的「谢汀格之目」;和负位面的守望者们合力撰写的「黑历史密典」。总有一天他会把另外两件宝贝抢到手,这会儿只好翻手上唯一的纪录。
漆黑的封皮上,绘着一只金色边框,血色眼珠的眼睛,下面是一个血手印。当席恩将手按在上面,告知大概的年代和人物后,一束红光从眼形图腾射出,无数散乱的手稿像天女散花般,劈里啪啦掉了一地,有两张还砸到粘在魔王头发上的小绿。
“这帮懒鬼。”把头上的纸捞下来,席恩打定主意再训练一批图书管理员。守望者只顾着记,写好就往专门的空间匣里一塞,连装订也不晓得装订一下。
这本记载了各种族尤其是人类罪行的密典,据说常人只要看几张就会对人世绝望,悲观自尽。它本身也含有使人疯狂的精神影响,当然这对席恩毫无作用,那些罪恶也和他无关,类似的丑事他看得要不要了。他只是在字里行间浮光掠影地扫视,找寻、拼凑、分析、推测湮没在时光之河里的久远故事。
黎明的微光伴随着早起的鸟儿清脆的啁啾洒入室内,为满地的散稿抹去夜的余韵,黑历史密典却在这片柔和的光影中显得更加暗沉,散发出阵阵阴气。龙的化身一无所觉地把桌布铺在上面,摆上几碟小点心和一壶热气腾腾的药草茶,问还趴在书堆里的养父:“主人,找到了没?”
“嗯。”
闻到香气,魔王才感觉倦意涌上,打了个呵欠,甩甩指间的羊皮纸:“格蕾茵丝这家伙,可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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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云海被阳光镀上黄金的光彩,流动间隐隐浮现出一个不变的阴影,那是一座黑色高塔。
大黑暗时期,正道法师由东方学舍统领,而叛逆法师也有一个组织,名为暗月法师公会。拜在第三个老师「操骨者」肯林门下后,席恩就在这里注册,成为一名披黑袍的学徒,当时他十二岁。
眼红徒弟「萨桑之子」的绝佳媒介体质,老法师一直打着将他做成「圣杯」,一种魔力容器的主意。但席恩察觉了师父的意图,暗中和他的敌人,黯精灵「夜星」巴迪亚携手,犯下第三次弑师的恶行。那一年,他十五岁。
和夜星从同谋变成师徒关系,席恩却没有掉以轻心。托前一任老师天天给他泡药草的养猪待杀行为之福,加在饭里的料没能剥夺他的意识。他装了两年驯服的傀儡,在掏到足够多的情报,黯精灵心防松懈的一刻杀了他。
连着两任导师的离奇死亡引起公会的警觉,年方十七的学徒开始了逃亡生涯。厄运依旧缠绕着他,某天误入死亡森林,成了魔女依维拉的囚徒。这一任比较长,席恩过了四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最后利用一个幻术的小伎俩和心理战术在一次模拟对决中把她刺成了串烧。
难得良心发现想掩埋师父,却被老巫婆的情人大召唤师欧本撞见凶杀现场。被俘后与其达成协议,用已故恩师的藏宝和开启密语交换生命。周旋了半年左右,没有召唤师天赋的学徒再次用背袭干掉了这个对自己没用又心怀杀意的老师。而这时,公会的追兵已经逼近了。
不得已,他逃往第三方势力,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统御的北域。早就看中他的巫妖王将这个聪明又狠毒的学生纳入无形的蛛网,欣喜找到一个好玩具。这是席恩最恐惧的老师,殚精竭虑也找不到弱点,只能千方百计逃跑。但是没玩腻他的布拉得舍不得放手,派遣血族下仆法娜捕获逃徒。陷入柔情陷阱的青年在得知一切都是虚假后怒不可遏,亲手杀死了深爱的恋人,从她的心脏里掏出师父隐藏生命力的小指,捏得粉碎。
但和众多不死怪物搏斗使他元气大伤,无力再逃脱公会的追捕。在神墓前,他用生命力向真知之戒换取关键语,呕心沥血解开封印,逃了进去。庞大的知识量几乎瞬间压垮他的人格,是他童年认识,也是一生唯一的朋友侏儒怀德默尔送的无限卷轴「死海遗卷」救了他。也许是代价,席恩永远失去了这段记忆,再也想不起这份卷轴的来历。
三年后,他从神墓里爬出来,结束了他苦难的求学史。之后以无籍法师迪安的假身份与精灵丽芙结识,和初恋情人贝尔妲一起屠龙,收养了古代龙的后裔哈玛盖斯,隐姓埋名地旅行,消化古神奥古诺遗留的宝贵知识。当联军战况不妙时,他窥见等待了太久的机会,进入负位面,取得能够与众神一拼的后备力量。回到现世后,又占据了暗月法师塔永诀后患,升空成为另一个后勤基地。
这座塔,就是魔王陛下随口取名「黑塔」,位于艾斯嘉大陆上方的云中塔。
水晶天顶洒下极光般变化莫测的七彩光带,宛如倒悬的银河,将无数星屑倾倒入底层的大理石喷泉,细密如雾的水幕瑰丽得不可思议,营造出海市蜃楼般幻美的气氛。两侧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小花坛,永远盛开的「冥王之雪」冬落草散发出洁白的莹光;水色的羊毛地毯像是温柔的海洋,托起珍珠色的壁面,在轻纱窗帘的掩映下,如梦如幻;古老的名画和雕塑沉淀了历史的厚重;深蓝色天鹅绒垫的沙发旁摆放着雕刻精美的香木小桌,一本本厚厚的古籍就像与桌面融为一体般凝练端正。
龙的化身踏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旋转楼梯,穿过拱形的天桥,来到顶楼的房间。只有他能通过层层守卫,知道启动密语。一阵水波似的光华从洞开的大门流泻出来,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光辉,实体化的纯粹能量,如同透明的叶绿素,晶莹的花瓣汁液,亮丽的彩虹碎片,气化的阳光和结冰的月色,柔和地荡漾着波澜。
这片光海里,只漂浮着一块巨大的紫水晶。在它中央,包裹着一个蓝袍的青年。尖长的耳廓,白皙隽秀的容颜,冰泉般清澈顺直的长发与紫晶交融成动人心魄的银青色,抿起的淡色唇瓣透出永不妥协的意志和已成习惯的紧绷。
关上门,黑褐色短发的少年走上前,停在水晶的前方,静静凝视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宽袖下的纤长手指动了动,血色和呼吸回到这具死寂的躯体上,一双冰海般湛蓝的眸缓缓睁开,隐约笼罩着迷离的雾霭,像还没睡醒一般。
“主人。”哈玛盖斯开口唤道,伸手迎接那双穿透了水晶屏障的手。落地的刹那,席恩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软倒在养子怀里。哈玛盖斯毫不意外地扣住他的腰,一手将一件早就挂在臂上的斗篷裹住他冰冷的身体,担心地问道:“您还好吗?”
“没事。”清冷的蓝眸重新恢复了力度,以支配之权杖点地,魔王推开养子的扶持,“萨菲他们到了没?”
“都在。”
席恩挑了挑眉:“都在?包括格蕾茵丝和艾斯托尔?”那女人嗅觉真灵敏。哈玛盖斯犹豫道:“是的,这是负位面的规矩,新领主必须在旧领主手下撑过两个小时。前面几位大人都放水了,就克鲁大人毫不留情,主人您看是不是阻止他们?”
“不,规矩就是规矩,我提升了萨菲的能量层次,以他的头脑,也不会连这点小场面也应付不过去。”席恩无意识地拢了拢斗篷,走向大门,“叫他们打完去我的书房。”哈玛盖斯应了一声。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魔王换上一件紫色滚黑绒的长袍,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很爱洗澡。算算应该是海精灵的习性,当初他特地保留了种族特征。
幽灵管家已经指挥魔仆点燃炉火,在一只青铜香炉里洒入安神的熏香。席恩在壁炉边的高背椅上坐下,展开一张陈旧的卷轴,一片空白,顿时愣住了——成神后,他就能担负庞大的知识量,所以死海遗卷上的记录自动转入他脑中,可他总是忘记。而且每每抚摸那粗糙的纸面,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又捉摸不到。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找不出这波情绪的来源。
带着一股焦躁,他将卷轴抛进了火堆。
几乎在同时,闪电般伸出的手又抓回卷轴,但长长的尾端还是被火烧焦了。席恩啧了啧舌,用略带粗暴的动作卷起来,暗骂自己昏头了。即使来历不明也是件宝物,还可以写新的东西上去。
这期间,魔仆把调理好的食物放在他旁边的香木小桌上,看菜色一定是哈玛盖斯吩咐的。有营养的鸡蛋瘦肉粥,酥软入味的烤马铃薯和野菌,刚出炉的喷香面包以及开胃的薄荷冰糖柠檬汁。席恩实在没什么胃口,又不忍拂逆养子的好意,勉强自己吃起来。见状,幽灵管家欣慰地笑了笑。
“奥玛,你想不想解放?”喝了几口柠檬汁,反胃感少了些,席恩问忠实的下仆。
“不想,吾主,跟着您比待在冥界有趣多了。”
“哦。”意外这个回答,席恩默然片刻。奥玛一边观察他,一边小心地试探:“我可以问理由吗,吾主?”
“你服侍我也够久了。”席恩用不带感情的语气道,“我以为你会厌倦。”
“不是因为不想依赖我和小主人?”
“……”
“恕我直言,吾主,依赖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姑且不说我,小主人也值得您信任。”奥玛语重心长地劝道。这次席恩沉默得更久,眼望跳跃的火苗,冷冷一笑:“我都变得连你也能看透了。”
信任?这世上除了自己,谁能完全信任?当年他不也是装得驯良无比,才乘他的导师们大意的空挡在背后捅刀子的吗。
不,停止,至少相信你的眼光,还有龙的契约。再说,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能伤到你了。
轻轻叹了口气,席恩靠向垫了松软靠垫的椅背,疲倦地合上眼。也只有爬到如今的高度,他才能拥有一丝细微的安心感。
朦朦胧胧快要睡着时,一阵急咳将他拖回现实世界,不过这回发作没有令他恼怒。餐巾上的血迹透出金色,这代表潮汐影响正在消退。
心情好胃口也好,吃得差不多时,哈玛盖斯敲门走进,满脸喜色:“主人,好吃吗?”席恩还没回答,只见养子背后探出一颗脑袋:“哎呀,主子,你好像没以前那么可口了。”
印证此女第六感惊人,再结合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得出需严密注意的结论,席恩用干净的餐巾抹了抹嘴,示意下仆把食物撤下去,起身走到书桌后入座,扫视依序进门的部下。萨菲艾尔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其中演技的成分占多数。而克鲁虽没能压下乳臭未干的后辈,倒也没有忿忿之色——和他预料的一样。
七位领主,他比较倚重头脑敏捷办事牢靠的格蕾茵丝和艾斯托尔,性格上则更亲近单纯的奇蜜拉、克鲁和梅杰安,这正好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萨菲和欧斯佩尼奥一并加入,又形成新的平衡。
哈玛盖斯端来扶手椅让每一位领主就座,再帮养父泡饭后茶。其实以他的身份实力,不必做这种小厮的工作,然而他向来主动扛起,也干得很快乐。
“首先恭喜萨菲。”席恩的开场一贯简明直接,“再来讨论一下拉菲格的事,你们还是找不到他吗?”
“不,主子,他把领地封了,除非想引起全面战争,不然我们不能硬闯。”暗影之王艾斯托尔憾恨地解释。恶魔也有恶魔的约束,只有低阶相当于野兽,中高阶都有了一定的理性和智识,更别说领主级。就连最好战的诅咒之王克鲁,也不会随便被杀戮的本能左右,会在开打前先掂量掂量。
“是这样吗?好吧,我来跟他联系。”魔王接过养子递来的茶慢慢啜饮。疫病之王梅杰安忧虑地提醒:“主子,您要小心。拉菲格平常很温和,但只要牵扯到他的情人,就会变得…呃,有点癫狂。”梦魇之王奇蜜拉叹道:“没错。”克鲁重重一哼:“阴阳怪气的小子,您就扁他一顿吧。”
“席恩主子,我觉得不用逼拉菲格大人回来。”萨菲以谨慎的口吻道,“那批人类似乎已经接纳他了,正好让他卧底。拉菲格大人固然深情,也不至于背叛我们。”格蕾茵丝绽放出娇媚的笑花:“难说,男人很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
有实际经验的席恩默认,随即淡淡地道:“痴情的恶魔还是挺少见的,我会和他谈谈。”
******
映像水晶球打出一束稠密的光柱,直直射向穹顶,仿佛清冷的水流般冲开澄蓝的晴空,以极为规律的形态循环流动,逐渐稀薄扩散。光的漩涡中浮现灿烂的金线,魔法文字围绕着交错旋转,以辽阔的大地为基座,组成华丽繁复的立体法阵。
果然,改变了。无须翻笔记,魔法神一眼就看出细节的差别。这次众神做了严密的防范,没有空隙再让他插足。即使摸透原理,也无处下手,破除或其他小把戏都会受到法阵的反弹。
不过这种程度的障碍挡不住他,他早就在圣柱的地下疏通了几个可以随时出入的密道,从内部一口气瓦解也不是难事。只是,他的目的是揪出某个情圣,亲自下去太冒险了。
想了想,席恩决定先看看情况。法杖轻挥,影像顿时变幻,他看到了正在被月教训的诺因,愁眉苦脸地背一张演讲用的稿子。这小子直觉敏锐,不好多看,稍微转移镜头,血龙王和矮人吵架的景象映入眼帘——这帮家伙可真悠闲,他本来以为扣押了杨阳,他们多少会沮丧点,要么就奋发向上,没想到一个个仍旧像郊游一样。
很想瞧瞧罗兰那边又是怎样的情景,但是那位城主被帕西斯和众神守护,能不用远视最好别用。
大体扫了一遍,从各种布置看像在过节,大概也是秋季庆典之类。火神的神女正和一群圣职者忙着准备开祭仪式要泼洒的麦穗和雨水,有够浪费。
看来看去,都不见肖恩和维烈。扩大范围找了找,才发现一个回去做后勤工作,一个回驻地挨副官的骂。之前瞄到一些迹象,中西两城在暗中制造魔像一类的武器,一场大战恐怕又迫在眉睫。
转回图利亚城,轻轻松松对邱玲施了个暗示,小丫头立即以为自己相思情切,偷偷召唤拉菲格。熬到他们聊完,再发一道通讯,搞定。
掩嘴咳了一会儿,席恩把餐巾往口袋一塞,消除投影,走到爬满新绿藤蔓的亭台前等待。他没等多久,伴随移动法阵律动的海蓝色光辉,黑衣法师的身影出现在控制室里,短短的红发,深邃温柔的双眼。
“席恩陛下。”
“拉菲格。”魔王靠着珍珠色的墙壁,怀抱珊瑚法杖,注视既是同行也是部下的嗜血之王,“好久不见,自从我被关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是啊。”拉菲格浮起怀念之色,关怀地看着他,“您还好吗?这些天您应该不太舒服。”
“是的。”席恩坦承。拉菲格叹道:“您是不是要我离开小玲?”席恩摇了摇头:“我无意干涉你自由恋爱,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松了口气的嗜血之王等他示下,主君的话却砸得他耳鸣嗡嗡。
“我的后代并不是你老师的转世。”
“不可能!”拉菲格激动地反驳。席恩静静回望他,不想和一个不冷静的人争辩。喘了会儿粗气,拉菲格拾回法师的自制,一字一字道:“您一定是搞错了,我确定是她,或者您能拿出什么证据?”
“我不能说。”席恩眼里闪过感同身受的怜悯,表情和语调却毫无变化。拉菲格一愣,快速做出反应:“那就恕我无法相信了。”
“随便你。”自认义务尽到,席恩握拳堵住咳嗽,声音略微暗哑,“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爱上那个小女孩?就算是转世,那也是完全不同的人了,还谈什么天长地久,不是很可笑吗?”拉菲格苦涩地牵了牵嘴角:“不瞒您说,我是不得不爱。我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恶魔了,可是瑞维恩的执念还不放过我,它要我找到艾蜜莉的转世,要我继续爱她,我根本摆脱不了他的痴狂。”
“原来如此。”席恩恍然大悟。
“不过小玲很可爱,我想时间久了,我也会真的爱上她。”拉菲格露出热恋的神情。席恩一阵恶寒,抛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呢?她会死,你再等她转世?”还真是海枯石烂,此情不渝——那丫头特别喜欢说这类肉麻话。
暗红的发丝荡出暧昧的涟漪,红夜法师英朗的眉宇与恶魔特有的诱惑本□□织出奇妙而令人战栗的矛盾感。
“不,我会把她变成我的猎物。瑞维恩会默默付出,但我是拉菲格,可不会傻傻地陪小女生玩爱情游戏。”
“这就好。”确定他没昏头,席恩如释重负,“那我也不多说了,我想你理会得。”拉菲格郑重行了一礼:“请放心,我决不会背叛您。”
“艾斯托尔他们那儿我会解释,你也好开放领地了,免得我想和你做法术研讨也进不去。”
“呵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