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恶灵的气息。
“白羽。”楚润当即神色一凛，闪身行至寻白羽的身侧，一把将他拉了开来。
与此同时，她借着一手拉开寻白羽时寻白羽身形的阻挡，自另一只手手腕上佩戴着的翡翠手镯里倏然流窜出各色鲜活的火焰，那火焰沿着她的手掌四下散开，很快便将她手中拿着的平安扣吞噬其中。
“啊——”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至之时，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阵喧嚣的躁动，就好像水被烧开后锅盖上因热度而扭曲的空气和腾发的水蒸气一般，仔细倾听下来，又仿佛是一声不甘心的凄厉哭号。
以楚润为中心迅速涤荡开来一阵强大且霸道的威压，宛若千军万马碾压过境一般势不可挡。那是神祗毫不收敛的震慑威压，不得轻易使用，使用起来对神祗本尊的精神力有着不小的要求，万象众生因天道秩序对此存在着本能的敬畏之心，故而连在楚润动作后打算再做些什么的顾茵也由此被她震慑在原地，动弹不得。
被各色火焰炙烤焚烧的平安扣落地，顾茵的轮廓边缘忽而闪过了一道火光，但她却毫无即将灰飞烟灭的痛意，安静而又从容地注视着楚润，向她徐徐流露出一个如愿以偿的微笑。
“容楚神祗生而非人，从未做过人类，很多事情，自然是不会知道和理解的。”顾茵轻叹了一声，望向楚润的眼神意味深长，“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关心则乱呢？”
楚润立马心道不妙，目光淡淡地回眸望去，不出意料地看到，那面前尘镜已被她的神祗威压隔离到了远处，但那只从前尘镜里伸出来的惨白手臂却仍然停留在原地，神祗威压并没有制止它的继续动作，此时此刻，它已经伸到了她的跟前，手指轻轻地落在了她自然垂落于肩头的头发上。
关心则乱。
——顾茵临死前也要拼尽全力试着替顾盼伤了的人是她。她的目标里，或许从来都没有寻白羽这个选项。
顾茵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楚润不知。但是她知道，左右都必然和巫界的秘法禁术有关，而依兰的自爆，正好给了顾茵机会。
“……白羽！”恰好在这时被羽尾从灵息洞内赶出来的越平明及时地接住了被楚润拉开后身体惯性后仰、但人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的寻白羽。
寻白羽被越平明这一声胆战心惊的惊呼给喊得一个激灵，猛地从那面越看越让人恍若身临其境的前尘镜中抽出神来，收敛满心思绪，眼神清明过来的瞬间便下意识地向顾茵和楚润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顾茵微笑着沐浴在隐隐的火光里，就好像是一张单薄的纸一样，被看不见的火焰焚烧侵蚀，转而化为点点发黑的火星灰烬，渐次飘飞散落。
“姐姐，我尽力了。”争强好胜了这么多年，这一次，顾茵终于卸下了一身戒备和伪装，神色间透露出含笑带泪的无助与悲伤。
火光蔓延至她的脸庞，目光连同眼眸一同在化为灰烬的焚烧过程中渐渐破碎，甚至连眼中化不开的悲伤也似乎随之化为乌有，顾茵自神魂深处最后传来的一声喟叹里竟然透出了淡淡的欣喜。
她用本该属于她的、和她甜美明媚的模样相符的清甜声线及清甜语气软软道：“四喜，娘亲，你们来接我了啊。”
直至化为虚无。
顾茵，声音，火光，灰烬，全都消失在了虚无里。
恍若这一切都未存在过，更遑论他们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与此同时，那只在悄无声息间成功碰到了楚润的手凭空消失了。
楚润接替了顾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道道紫色的幽光在她周身游走。
寻白羽起初注意力全在顾茵身上，且那紫色幽光很是低调，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他并未发现楚润的异常。
直到顾茵完全化为飞灰，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寻白羽方才颇为狼狈地从因为过于担心而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越平明怀里站了起来，见楚润迟迟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是在沉吟思索着什么。于是，寻大少主一如既往很怂地不敢打断他楚姐的思路，只能先主动走到楚润的身边……
然后，寻白羽在楚润的双眸里，各看到了一朵怒放的牡丹花，那牡丹的花瓣竟然是燃烧着的，似是被楚润的眸光染成了幽紫色，美得盛大而又妖异。
楚润仍不动如山地伫立着，恍若唯有她眸中的牡丹是活的。
这下子寻白羽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楚润的不对劲了。
“阿润！”寻白羽第一时间的想法是楚润被顾茵施展的某个术法给魇住了，立即汇聚灵力注入声音，高声呼喊了楚润一声。
楚润的身体似是听到了寻白羽的呼唤，闻声微微一颤。紧接着，楚润的眸光连同她双眸中盛开着的烈焰牡丹一同黯淡了下来——
寻白羽还来不及自以为是地为唤醒楚润而感到欢喜，便只见楚润倏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一软向一旁倒去，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微弱和飘渺起来。寻白羽当即胆战心惊地将她接住，发现她似是昏了过去。
怀里的楚姐依旧容姿绝美，却不知为何看上去像是一尊人形雕塑，明明她有呼吸和温度，却让人无端地觉得冷，浑然宛若一个没有生命却完好地“活”着的妖邪之物。
就好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没有神魂的完美精神容器。
寻白羽小心翼翼地抱着楚润，竟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一寸一寸地被沉浸到了幽深刺骨的冰水里，冻得本就不明缘由的他愈加不知所措，唯有出于本能地止不住地通体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