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肖允自己都没能来得及发现,他对楚大小姐的套路居然业已熟悉至此了。
有程惜毫不躲闪的正面回答,楚润对当年故事里的情感纠葛有了大概的想法。
得到了想要答复的楚大小姐双手抱臂置于上方的手指轻点了点指腹之下的小臂,目光幽深:“既然你的目标是报复仇敌,那么今日,你又是缘何在此呢?”
就林接风和林万黎那护宝的劲儿,林一白今天可没能够出席顾茵的葬礼。
“说来惭愧。”话虽这么说,但是程惜含着笑的脸庞上丝毫没有惭愧的神色,“我力薄,多次冒险尝试却始终未能企及,为达目的,只好求助于有能力的‘人’。我们分工合作,各人只须要做好各人自己所擅长的事情就好了。”
她再一次意有所指地提及了“合作”。由此可见,程惜此时此刻以此种形式出现在此地,根本是受她的合作伙伴,即顾盼巫祖的指使。
“那你今天负责的分工是?”
程惜朝着楚润轻轻勾唇笑了笑,清澈而又和煦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宁澈和肖允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她是在看宁澈,还是在看肖允,开口时分的语气却是冷然分明的幽凉和飘渺:“如果我说,我今天负责的分工是拖延时间……你信吗?”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腔调和节奏把控都很巧妙,不紧不慢,言之凿凿,听上去却又漫不经心,像是不痛不痒,无关紧要,格外的耐人寻味。
“自即日起,故人皆将缓缓归至。她知我执念深厚,特让我早早过来寻故人叙旧。”程惜老神在在地补充答道。
顾盼派程惜来拖延时间,意欲何为?
程惜暗中委婉地向她透露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所谓的“自即日起,故人皆将缓缓归至”,背后还蕴含着什么深意?
所谓的“故人”,是今时今日的肖允和宁澈,还是十万余年前的宁澈和阴阳?
楚润下意识地感到不妙,但一时又想不出来不妙在何处,不由得渐渐蹙起了柳眉,望向浅笑倩兮的程惜的幽深目光愈发的复杂莫测。
若有所思的容楚神祗陷入了沉吟当中,却意味不明地倏尔看了肖允一眼。
“既然是要拖延时间,那你就随便和我们说些什么吧。”会意接话的肖公子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沐浴着众人闻言后难以置信的目光言笑晏晏地提议道。
他对着程惜的眼神和语气不无纵容,俨然已经公私不分得令人大跌眼镜。
连在场众人中最为了解肖允的发小宁澈都被他的这一番惊人之语给惊到了,不由得神情微顿,默默向他看了过来。
但是即便如此,宁澈都没有开口打断肖允的话,更没有试图夺过与程惜交谈话题的主导权——他相信肖允,相信他作为心理学专家的专业能力和敬业程度。
或许小澄的无视真的会使肖允感到伤心和失意,可宁澈肯定,这绝不会使得他的好兄弟肖允就此丧失了他作为心理学专家的专业能力和敬业程度,更勿庸说,他们还经过了多年特别专案组及后来不已处工作经历的洗涤与锻炼。
肖允是业界大拿们交口认可的天才,只要他愿意,他便能够拥有与人交谈的能力。他说话时的用词、语气、引导水平和沟通魅力,都是毋庸置疑的天赋异禀。肖允的恩师曾经说过,他是天生的谈判者,是真正的话术天才,是立足于谎言和真相界限之上的人心魔术师。
“小澄,无论如何,肖允哥哥都愿意倾听你。”也无论如何,无论程惜是否认可,她在他的眼里,始终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明媚少女,是他真心想要喜欢、疼爱和保护的那个蔺澄。
肖允极尽耐心与温柔地注视着程惜,似水的缱绻目光里却折射出义无反顾的坚定与执着,竟是让迄今为止始终不为所动的程惜也情不自禁地为之晃神了几分:“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就愿意去聆听你,理解你,相信你。”
“我一直都在这里,永远也不会放弃你。”
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自欺欺人、自以为是,但他还是想遵从本心,在此命局之上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去相信,那个被他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放在心上守护着的小姑娘。
——在这世间,爱与信任从来都是奢侈而又宝贵的东西。既然她不要他的爱,那他便唯有将他的信任给她了。
程惜闻言,默默无言地垂敛了眸光,嘴角仍旧噙着不变的笑意,却在暗地里,不敢用力和分明地轻颤了颤眼眶中的清澈瞳仁。
原来……她并非一直无动于衷。
程惜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其实她也曾思索过,在爱与信任之间,究竟哪一个更加宝贵。只是曾经的她执拗于来源的主体具体是谁,并没有单纯地分析比较过这两种情愫本身在她这里的价值位阶和情感意义。
时间一晃眼过去了那么久,她竟是至今也没能够得出答案。
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她好像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答案了。
——世事无完全。
或许,这便已经足够了。
程惜蓦地笑开了。
万众瞩目下,她神色安宁地垂着眼帘,兀自旁若无人地低声喃喃道:“如此,倒是我一直以来……都求错了。”
她求错了人,也搞错了自己真正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那些她所想要的珍宝,便已经在她的手里了。
只是她过于执念,又一不小心走出了太远,如今蓦然回首,竟是后知后觉地错过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