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青川虽然挺过了天花这个大劫,可身体的亏损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填补好的。
还好有解白这个神医,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青川因病亏空的身子慢慢调理见好,气色红润,瘦成皮包骨的手也渐渐长出了肉,双脚也能下地,即使不用人扶,也能在屋子里走上几圈、不见累。
青川日愈见好,叶寒自是高兴,出于谢意又无礼可送,只好每日下厨,用尽心力给解白加餐。
昨日做了一屉鲜美可口的蟹黄小笼包,今日就做一道咸香入味的盐水虾,明日还没到,驱寒开胃的酸辣鱼、又已经端到了解白的面前。
叶寒手艺虽不及秦婆婆的好,但也不赖,对于解白这种常年在深山药庐、不出门的人来说,那绝对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这不,在这个月里,青川还没长出几两肉,可解白已经明显胖了一圈,看得青川羡慕嫉妒恨呀!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见青川无大碍后,解白就向朱老夫子告辞,这趟浑水他趟了,该做的也做了,是时候该抽身离去了。
至于一些后续调理的注意事项,他都跟叶寒交代清楚了,好生调理,到今年年底,青川应该能恢复如初。
是夜,解白站在叶家院门外辞行,一众人纷纷出来送行,离别总是伤情,却无法阻挡它的到来。
相处了这么久,叶寒其实挺不舍的,解白这个人虽说嘴有时损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还救了青川的命,不禁开口挽留,“解神医,要不明日再走吧,天都已经这么黑了。”
解白失笑,逗着叶寒,“我一大男人,又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还怕天黑走夜路吗?”
见留不住解白,叶寒也不好强求,把手中包裹递给了解白,说着,“这是我用甘草水腌制然后风干的红姜片,你在路上无聊可吃上几片,打发疲劳。”
其实叶寒还未递过来时,解白就闻见了一股清幽的药香,接过后不由鼻尖凑近闻了一下,笑道:
“你这小丫头不仅厨艺不错,对医理也蛮有天赋。这红姜本是高山之物,性寒,不宜多食,你用甘草提味,又添加一些温补的药材共同腌制,既很好地中和了红姜的寒性,又能健胃开脾,生津润肺。真是不错。”
“解神医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嘴馋,随意鼓捣出来的。”叶寒说的是实话,古代零食实在太少了,她也只能自立根生。
想着路途遥远,食物难吃,解白怎么有理由拒绝,见青川在叶寒身边不满地瞪着他,不由对着叶寒玩笑道:“小丫头,要不你拜我为师吧,跟我回药王山学医?”
“想都别想,我姐姐哪都不去。你要走就走,别拖拖拉拉的,省得烦人。”
这解白跟他肯定前世有仇,事事都跟他作对,那红姜片他可馋了好久、姐姐都没曾给他,没想到一下子全送给解白了,现在还想花言巧语把姐姐拐走,有他在,门都没有,连窗子都没有!
“青川!”叶寒有点生气,眼光示意着他不要胡闹,这方又立刻赔笑、向解白道歉,“解神医,真不好意思。青川年幼不懂事,还是个小孩子,望你不要见怪。”
解白玩味地、跟紧拽着叶寒不放的青川,对视了一眼,又瞬间移开,话自然带着他显著的说话特征,“我一个大人自然不会跟小孩子置气,但你看过哪个小孩子长得跟你一般高,开始长喉结的?”
解白明显有气未消,叶寒也知是青川无礼在先,所以并不惯着青川,于是让他主动向解白道歉。
青川别扭了几下,反抗不了叶寒焦急时、双眼渐渐浮现的雾气朦胧,只好黑着脸,朝解白鞠躬道歉,这才算了事。
小子,跟我斗!
解白在内心傲娇地“哼”了一声,神情却大度地跟众人道了别,然后转身上了马车。朱老夫子为表感激,也一同上了马车,亲自要送解白出城,花折梅随同保护。
马车伴着一嗒一嗒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黑夜里,虽是不舍,但终有分别,无奈但也只能接受。
叶寒看着紧拽着自己手臂的青川,气嘟嘟地看着自己,委屈不满、全写在那一双如夜深邃的墨眼里,“走吧,夜深了,你身子刚好受不得寒。”
听着叶寒口中满满为自己的担心,青川立刻变脸笑了,拉着叶寒快点回家。
叶寒脚程慢,走不了青川这么快,前面被青川一手拉着,走到院门时、才发现流画还站在外面不动,看这背影,好像若有所思。
“流画,在想什么呢,快进来。”
叶寒扭不过青川,他力气太大,自己只有被动的份儿,所以只能快速喊了一句,连流画转身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都没看见,就被青川拉进了院门。
可能朱老夫子对解白感激太重,一时话多不止,所以直到青川喝完药睡下了、都还没回来。
叶寒拿着空药碗出了房门,刚把门关上,一转身,就见一旁花架下有一人,夜色朦胧,叶寒看不清,隐隐约约觉得十分眼熟,小步一点点走近。
“流画,你大半夜不睡觉,怎么在这里坐着?初秋天开始冷了,染上风寒可怎么办?”
说着,叶寒就准备转身回房给流画拿件衣服,但被流画一把拉着坐下,面色藏于黑夜,看不清,还好话语平淡,无忧无伤,
“小叶,你坐着休息会儿吧!自从青川生病以来,你就没好好放松过,现在解神医都说青川病好了,你怎么还一天把自己累得不着地?”
青川病好了,这算是这段日子以来、唯一能让她感到欣慰的事情吧!
想到这儿,叶寒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回道:“累是累,但心里却很舒服,很安心,不像前段时间青川病重的时候,即使睡着了,也会莫名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你呀,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大的花折梅,小的青川,都不让你省心,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是一家人。”
他们三人的关系,叶寒没有瞒着江流画和秦婆婆,所以江流画才会有这番感慨,但又随口继续说道,像是无心,但更像是疼惜,“也对,你连我和奶娘这样的陌生人都会出手相助,更何况是青川和花折梅呢。”
“对了,晚饭后怎么就没见到秦婆婆,我还以为她在厨房呢?”听流画提到秦婆婆,叶寒这才想起刚才送解白时、秦婆婆没有在场。
“奶娘年岁大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就让她回屋休息了。”江流画回答着叶寒的问话,说完才有所察觉,“别岔开话题,我们在谈青川呢!”
“其实,我一直挺感谢青川的。”叶寒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头靠在江流画肩上,话如夜静静说着,
“我爹娘一前一后、不到一年就相继离世,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送走我娘后的心情:明明家在那儿,却空空荡荡不像家;明明家里的一切都熟悉备至,却又感觉是那么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家。
那感觉就像是站在一片荒芜人烟的原野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人茫然无措地站在那儿,就好像是被世间抛弃、流放到一无人之境,你明白我那种感觉吗?”
江流画没说话,说实话她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她比较幸运,她身边还有奶娘,待她如亲女照顾她爱她,可是小叶,她没有,父母双亡后的一孤女,活着本是艰难,更不知活着是为什么。
而这个问题,在江家败落后自己也多次问过自己,之前她一直找不到答案,不过她现在知道了:
她为疼她的奶娘活着,现在又有了叶寒这个朋友,为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而活着,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突然,叶寒坐了起来,继续说道:“要不是青川,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会是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