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悬在天上的黄昏、迟迟不肯让等候已久的夜落下,半明半暗的天是等不到归人的马车、哒哒响起。
叶寒站在庭院芙蕖的半月朱红小木桥上,桥两侧是一池风荷圆叶深浅碧,碧田生朱华,轻粉芙蓉暮回菡萏,含苞半掩娇美面,原是晚风送信,天上月郎归。
夜幕未落天际尚明,叶寒在木桥上,好生打量了周围的暮晚水菡萏,特意选了一支花瓣闭合较好的荷花,水粉似的明红花瓣、层层叠叠紧簇合拢,只余下尖头一抹娇红色。
近似水滴状完美的花苞,若一支从未绽放过的荷花,亭亭立于一田荷叶之上,轻风摇曳、曼姿生媚,也不减它的一身清冷高洁。
“咔嚓”清脆一声,迎风摇曳的那支荷花被叶寒一剪刀轻轻剪下,常嬷嬷把早盛有清水的、柳身细颈白玉长瓶送上前来。
玉瓶长颈高身,正适合荷枝过长的腰身,既不显得长瓶低矮、又不衬得荷花过高,干净简洁的利索,不蔓不枝的正直,应是适合一贤堂的古朴高雅之风。
叶寒唤来等在一旁在一贤堂伺候的小厮,也是方才送阿笙下学回合璧庭的小厮,常嬷嬷得了叶寒的眼色,将装有一支荷花的玉颈长瓶交与他,边听得叶寒吩咐道:
“你回去告诉朱老夫子一声,今日朱小姐出府之事是我处事不周全,擅自作主、未曾先告知他老人家一声,害他老人家白担心了一下午,确实是我的过错。这支荷花就算是我的赔礼道歉,你好生送去,还请他莫要怪罪。”
小厮得了话,自是小心翼翼、端着这一瓶一支荷花如稀世珍宝回去了。
倒是小厮一走,常嬷嬷玩笑说道:“夫人,这朱家小姐是朱老夫子的宝贝孙女,您帮她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下午,您就用一支荷花赔礼道歉,是不是也太没诚意了?”
叶寒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我与朱家小姐原以为能瞒天过海,谁知道,早被朱老夫子瞧破了,要不然怎会让小厮给我传句话,说孙女调皮,让我莫要见怪。
我估计朱家小姐能走得这么顺利,也是朱老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既然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我这放人出府的罪责也就没这么重了,一支荷花了表歉意,已是足够。”
常嬷嬷扶着叶寒下了朱红小木桥,边笑着说道:“老奴估计,这朱老夫子活了大半辈子,恐怕也是第一次遇见有人以花为礼,也不知见到时会作何感想?”
“送花怎么了,谁说鲜花只能送美人?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这支荷花不正符合朱老夫子的君子气度吗?”
在云州便认识朱老夫子了,叶寒自问还是懂这位当世大儒的几分风雅喜好,不由狡黠一笑,补充说道:“再说了,谁说一支荷花就不能暗藏玄机了?”
夫人的古灵精怪,常嬷嬷自问猜不透,不过,瞧夫人这一脸自信神秘,估计这份简单至极的礼物、应是没有送错。
此时,远方天际上的夜色又下沉了不少,天色渐暗成浅明,马房的下人已来合璧庭通报、朱家小姐的马车已经回府了,一切顺利,叶寒听后点了点头,便让人下去了。
朱老夫子既然是默许了自家孙女出府,等会朱家小姐回去,应是不会受到责怪,她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娘亲,你摘了这么多水荷花瓣,是要给阿笙做翠荷酥吗?”
叶寒还未入屋,阿笙就跑了出来,小手抱着她不放,还跟婴孩时那般黏人。
“你这只小馋猫,就知道吃。课业做完了没有?”叶寒低头笑道,拂开阿笙额头上的碎发,拿出绣帕给他擦去脸上细汗。
“早做完了,师公让阿笙抄的五遍《三字经》都抄好了,一个字也不少。”
阿笙心不在焉回着,眼睛却馋着一旁秋实双手上用荷叶装着的、一堆新采摘下来的荷花花瓣,小手轻轻扯了扯叶寒的衣袖,仰着小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叶寒,“娘亲,阿笙饿了,阿笙想吃你做的翠荷酥。”
翠莲酥其实是叶寒用新鲜的荷叶花瓣,做的一道油炸小吃:
用澄粉兑山泉水和成光滑轻顺的水面浆,再用油烟较低、油色清亮的白芝麻油烧至七成热时,将荷花花瓣裹上一层薄薄的浆衣,入油快炸,只需表面呈现浅金色,即可出锅。
再用陈醋酱油、白糖调上一碟清爽解腻的酸甜蘸料,将炸好的荷花花瓣沾着吃,表皮清脆内藏荷香,酥香可口,所以这道无名小吃就叫做脆荷酥,因翠与“脆”谐音,所以也叫翠荷酥。
前几日她闲来无聊做过一次,味道还不错,阿笙吃过后便一直念念不忘,每次看到庭中那一池开得正好的芙蓉,就会缠着她要吃翠荷酥,但夏日炎热,油炸吃多了上火,她便一直没再做过。
方才去池边剪荷给朱老夫子作礼物时,见今日荷花开得很好,便顺便摘了一捧新鲜的荷花花瓣,打算再给阿笙做一次,没想到这小馋猫不仅鼻子尖,连眼睛也尖,还没进屋就让他看见了。
叶寒并未打算现在就给阿笙做,他下学回来就吵着饿了,她便提前与阿笙吃了晚饭,这才不过半个时辰,怕他撑着肠胃,所以就让秋实把新摘的那捧荷花花瓣、拿去小厨房洗净晾干,等会再做。
然后,叶寒牵着阿笙进了屋,在席间坐下,检查着阿笙完成的课业,顺便问着,“你这几日在一贤堂上课,朱老夫子都教你些什么了?”
阿笙嘟囔着嘴,很是无聊道:“师公每日都让阿笙背《三字经》,我早都背会了,可师公还是每日让我背,这书上的字都快认识我了。”
说到这儿,阿笙起了些不耐烦,向叶寒抱怨道:“以前背就背了,可五天前,师公开始让阿笙抄《三字经》,一日起一篇,两日两篇,今日是第五日,阿笙得抄五篇。
娘亲,你说要是到第十天、一百天,阿笙是不是得抄十遍一百遍,阿笙就是不睡觉、也抄不完这么多遍的《三字经》呀?”
叶寒听着阿笙的莫大苦恼,边一页页看着阿笙抄的《三字经》,会心笑着问道:“那你可知朱老夫子为何要教你《三字经》?”
“阿笙知道,师公是想让阿笙心存有仁,做人为善。”阿笙淡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