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自古爱吃人,争天下一人赢,后有万骨枯,谁能完全保证、青川最后是坐上龙椅的那一人。如今青川她是管不了了,但阿笙,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也卷进去!
叶寒清目干净,不掺私心,目光坚定回道:“朱老夫子,这些帝王术,还请您别教阿笙。您也知道我只有阿笙这一个孩子,我不求他权倾天下富贵荣华,只要他一生平安康健,我便别无他求。”
可怜天下慈母心,叶寒所说所愿朱老夫子自能理解,只不过朱老夫子还是有心提醒道:“王妃,阿笙并不仅仅是你一人的孩子,他还是青川的嫡长子,更是未来继承端王府的人,甚至……”
说到这儿,朱老夫子点到即止,语重心长说道:“王妃,有些事,避是避不了的!”
命,有时无奈、她不得不信,但若是直接指向她所在乎之人,就算命中结局已定,她也要奋力一挣抗争一番,不争一下,谁知道是被命定,还是能自我改命。
所以,叶寒听后并不认命,浅笑间她扬眉一记凌厉色,柔中顿生刚强,直言一句回道:“阿笙是青川的嫡长子,但未必会是继承端王府之人。”
顿时,朱老夫子心有一惊在喉,愕然无语,只听得对面身着深烟衣衫的淡然女子,将权势富贵扔执在地,轻轻悠悠说着她的淡泊宁静,无欲无求,
“说实话,我不介意青川娶其她女子,自然,也不介意他与其她女人所生的孩子,当然更不会介意、他们的孩子日后继承端王府。
我求的自始至终都很简单,我只想带着阿笙过简单安宁的日子,至于权势富贵,谁喜欢谁拿去便是,我还能少一些烦恼。”
或许是屋外雪太重了,竹枝猝然折裂,传来“啪”的一声惊响,声音虽不大,但在堂中空静无人声中、却十分清晰,但却无人在意。
阿笙在竹林落雪中玩了好一会儿,地上堆的雪人已初见雏形,刚拾起干枯的竹枝想给雪人做手,却奈何身高不够,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插不到,只得焦急向朱娉婷求助,
可转头一看,却发现她未站在自己身后,而是站在廊下墙边,头贴在门上,神情很是鬼鬼祟祟,就像他偷看娘亲放白糖糕的时候、一模一样。
“朱姐姐,你在站在门边干什么,你不是要帮阿笙堆雪人吗?”阿笙从雪路走了过来,好奇问着。
偷听太入神,朱娉婷被突然出现的阿笙给吓了一大跳,本能惊呼一声,又连忙死死捂住自己发出声音的嘴巴,明亮灵动的眼珠子慌乱转着,心虚亦有害怕,心叹着倒霉,祖父在里面肯定听见了。
果不其然,随即朱老夫子低沉有力的声音、便从堂内传出,“娉婷,外面天冷,带阿笙进来吧!”
朱娉婷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下来,整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得不行,她躲在门边偷听,等会肯定会被祖父骂死的。
朱娉婷纠结着,低头看着眼睛睁得老大、也正好奇望着自己的阿笙,认命长叹一声,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牵着阿笙一起进了门。
“祖父。”朱娉婷低着头,小声唤了朱老夫子一声,言语间好不心虚。
阿笙小步跑到叶寒身边,娇声喊着,“娘亲。”
朱老夫子利眼看了一下、自己惯爱闯祸的孙女,又气又无奈,只好赔着老脸,向叶寒道着歉:
“娉婷自小被老夫给宠坏了,不知女子贤德,无法无天,方才无意惊扰到王妃,还请王妃莫与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叶寒轻拂去阿笙肩上的雪粒,“通情达理”回道:“朱老夫子言重了。这外面雪重天寒,竹枝都能被雪压断,娉婷躲在廊下避雪也无可厚非,夫子也莫对娉婷太过严厉了。”
本来是一桩人赃俱获的偷听,可话从叶寒口中出来,却成了一件不足轻重的小事,朱老夫子心里自是清楚,叶寒这是在保存他这糟老头子和娉婷女儿家的颜面,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莫不感激。
刚巧叶寒来此话已说完,便提言离去,朱老夫子给闯了祸的娉婷一记训斥眼神,朱娉婷立刻肩头一缩,连忙主动上前说道:“叶姐姐,我送你们回去吧!”
“好。”叶寒莞尔一笑,想也没想便应下,也算是帮人帮到底,否则等会按朱老夫子的严厉,朱娉婷定少不了一顿斥责。
于是,堂内两人这番谈话、就这般不了了之地结束了,叶寒带着写好的几页书单拜谢离去,朱老夫子送至门前拱手做别,温言有礼是君子之交,却更像是一种各自未说透的不欢而散。
门合,屋内再次陷入宁静,朱老夫子叹然摇头转过身来,却发现席间方才叶寒所坐之位,青川已在,手正执起叶寒方才用过的茶杯,手指轻转轻捻着杯身,
留念、眷念、思念,就在这轻转慢捻之间流露出来,太多,手中小小一茶杯怎能装满,天地间亦无处可安放,遂一饮而尽,原来一人的留念、眷念、思念竟是这般冰凉滋味。
“端王妃今日这话,是意欲何为?”朱老夫子坐下,他参不透今日禅机,于是向自己爱徒“不耻下问”。
“意欲何为?”青川话中带有轻嘲,俊朗异常的容颜亦不下讥讽,说不清是对人还是对己,手指还是转着空杯不放,来回转个不停,就像他早乱了的心。
青川低眼盯着案几上、未来得及撤下去的宣纸,不是端正的小楷,但笔迹却甚是熟悉,上面都是叶寒写的字。
这一页帝王之术她并未拿走,她是有意如此,可经此微小一举,他却将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一览无遗——她已起离去之心!
砰然一声桌响,青筋似要崩裂的大手倏然落下,手中茶杯却安然无恙,一丝未损,安稳放置在了案几上。
青川一寸一寸抚摸着宣纸上的字,忽然间,才懂得了“哀莫大于心死”这六字,原是这般疼到极至、却一丝也呐喊不出来。
姐姐,你的心,可真狠!
青川调整心绪,平静回道:“她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所以今日所求,青川恳请夫子尽快出手,越快越好。”
他怕慢了,姐姐……她就真走了。
朱老夫子清楚青川今日所求之事的重要,自是不会耽搁,但抬头见自己曾不羁一世的爱徒,今日却成了这般颓败不振的模样,被情折磨得体无完肤,空空只剩下一副只能行走的皮囊,心中莫不溘然一声哀叹。
这帝王家怎专出情种,先帝是,青川亦是,一个瑾妃,一个端王妃,都是他们各自命里、都躲不掉的劫。
也许……这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