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间,叶寒很是宝贝抬了抬、手中轻软暖和的手围,衷心一笑,很是喜欢。
见叶寒对自己做的手围这般爱不释手,江流画也自是高兴:
“你喜欢就好。这并州冬日不比他处,夜里更是寒凉入骨,你一天到晚在外忙事,又不好带炭炉暖手,有这了这个手围,以后你去哪儿、这手也能少挨点冻。”
她这作长姐的无用,帮不上自己这个妹妹什么忙,能为她出一点绵薄之力,哪怕是让她放松一下少冻一点,让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对了,瞧我这脑子,若不是你方才提起陆知,我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
边说着,叶寒边连忙把手从手围里拿了出来,然后从贴身之处小心翼翼拿出一白色锦囊,郑重放到江流画手里,并帮之紧紧握紧,认真嘱托道:
“流画,这个锦囊你帮我小心保管几日,每日贴身藏带,不可取下,更不可遗失,知道吗?”
江流画握着略微发沉的锦囊,手心大概能感知到囊中有一冷硬长物,本能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一件……能报你我性命的东西。”叶寒想了想,并未直接告知锦囊中究竟是何奇物,只再三叮嘱道:“你帮我把这锦囊保管五日,若五日内城外敌军安稳无事,我再向你将之取回。”
城外敌军可不是小事,被叶寒这么一说,江流画忽感手中微轻之物、顿时变得如千金压手,重得沉人,根本不是她一小小妇人能承担得起的。
“小叶,城外敌军不是今日已被我们打败了吗,为何你还这么不放心,另做打算?”江流画不解,更是不安问道。
叶寒勉强笑笑,握住江流画微微发僵的手,耐心解释道:“魏达这人做事颇有恒心,不会轻易服输,此次战役他被我军用计、害他败得这般惨,我怕依他的心性,不会善罢甘休。
而我方兵力本就短缺,经此恶战兵力更是消耗殆尽,眼下最近的援兵,至少也得需要五日在能赶到,若这五日之内真发生如我所料之事,你便带着阿笙明珠和承文承武、跟着常嬷嬷从王府密道撤离。
王府密道直痛城外荒山,出了密道到时自有人在外接迎,他们会护送你们北上夏州去找陆知。只要你们与陆知大军会合,你们就彻底安全了。到时,你便把我交托给你保管之物交给陆知,陆知看后,自会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听后,江流画突然一下用力握紧叶寒的手,连忙追问道。
流画握着她的手很紧,挤压得她手上冻疮连连生疼,可是她却疼得心甘情愿,不愿躲避,可望着她一动不动的那双眼睛,眼里满载着对她浓浓的不安担忧,实在让她有心躲避却无处可藏,只能低头不敢看,“逃避”回道:
“流画,我不能走。”
“不行!!!”
江流画想也不想立即回道,难得一次强硬说道:“你到时必须跟我们一起走。小叶,你别做傻事,如果一旦并州城破,城外那些敌军第一个不放过的人、就是你这个端王妃。你听姐姐的话,到时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走,你就算不想想自己,也得替阿笙想想呀!”
江流画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当年她江家被抄家,首当其冲的不就是她的父亲母亲,如今端王不在,城外那些敌军定会找小叶这个端王妃祭旗。
说起阿笙,她的孩子,叶寒凝重的神情难得浮出一丝暖笑,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江流画对自己满含担忧的脸,释然笑道:
“流画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大义凛然、可以慷慨赴死之人,相反,我比谁都怕死,我比谁都爱惜我自己这条小命,可是流画,叶寒能走,但是端王妃……不能走!”
生死这事,这几日叶寒比谁都想得明白,“我是端王妃,身在其位,当负其责,我走不了。我若弃并州城独自逃生,一旦并州城破,城外敌军找不到我,必定会拿并州城全城将士百姓泄愤。
伏尸成山,血流成河,满城屠杀修罗场,我就算再怎么贪生怕死,也做不到拿几十万条性命来换我叶寒一人性命,我承受不了,即便偷生苟活,我余生也会因此不得安生。
至于阿笙,我相信有你这个疼他的姨母在,定能代我这个亲娘照顾好他,就算真有一天我身赴黄泉,我也走得安心。”
生死她已想开,而唯阿笙,她唯一的孩子,是她在这世间最放心不下之人。
字字含悲句句不舍,未至生离,却先言临终嘱托,何不哀哉悲哉,江流画别过脸去不说话,不愿面对,可却也是无奈之,她心里明白:若真有一日并州城破,今夜所说一切都会应验成真,小叶……根本就逃不过,而这就是命。
并州冬夜本就天生悲凉,如今一番话语更添满屋深寒,叶寒握着江流画的手故作轻松,安慰道:
“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方才也只是做最坏打算而已,也许,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只要这后面五天城内城外相安无事,等援兵一到,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五日!
战场之上一瞬息都能生出万变,谁又能断定,这后面漫长五日会发生何种突变,她一深宅妇人再不懂军事,可这么一个简单道理她还是懂的,江流画心里清楚小叶这是在安慰她、让她宽心莫忧,
可她也了解小叶,若城外敌军真无可惧,她是断不会有今夜这番临别嘱托的,她比谁都知道、自己胆子小经不起这番吓的。
“若是陆知在就好了!”
黑夜无边无际,风雪呼啸骇人,江流画握紧叶寒满是伤痕的手、不敢放开,此时,她比任何时候都期盼陆知能在他身边。
如果木头还在并州,也许并州城就不会被敌军围城,小叶也不会因此有生命之危,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都如他在时都好好的,江流画暗自垂泪,幽幽叹道。
叶寒听后久久无言,仰头无声望着屋宇上方望不透、看不尽头的黑暗,黝黑似深潭无底,高高悬挂在她头顶之上,
谁也不知它何时落下,谁也不知那一团不知何时落下的黑暗里、又藏纳着何种妖兽鬼魅要吃人,就这样摇摇晃晃、悠悠忽忽悬在她的头上方,似落要落似坠又不坠,生生折磨得她快要崩溃发疯。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青川也在。
与魏达大军交手的这段时日,她的焦虑害怕不安不低于任何一人,只不过只因她是端王妃,只因她一身关乎着全城数十万将士百姓的性命,所以当面对城外敌军压城时,谁都能害怕畏惧,唯独她不能!
哪怕是战事骤起,满目厮杀血溅断手乱飞,她也只能强装无惧,亲临城楼督战,硬撑着战事从焦灼渐落结束,硬撑着等到城外敌军俯首投降,硬撑着无事回府,哪怕直至现在,在她最亲的姐姐面前,她也是硬撑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现在的她完全是一副外强中干的空壳子,全凭一口气硬撑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撑多久,还能撑多久,她真怕自己某一刻心力交瘁就忽然倒了,到时……
这样的结果她不敢多想,所以她才会未雨绸缪,今夜与流画提前托付此事,以防万一。
她真的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若真有一日不幸发生,她只希望满城拼死抵抗的将士,城内数十万助她守城的百姓,还有青川,莫要怪她,她真的尽力了!
头上那方望不尽的黑与暗,仍似摇欲坠悬在空中,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物,可叶寒却能感觉到那团如鬼魅妖魔的黑与暗、又变大了不少,肆意生长尽情扩张着,
她仿佛都能感觉到那阴森带着冰凉寒气的怪物之手,正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朝着她的脖颈欲一下就掐死她,而这次她再也无力抵抗了,只能听天由命。
青川,如若你在,那该多好!叶寒缓缓合上微润的眼,心下轻轻呼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