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得乳白香浓的鱼粥,盛在清泠泠的碧瓷小碗中,再加几颗莹绿色的细碎葱花点缀,似玉琼无垠中、有几点绿梅傲然绽放,好看极了,常嬷嬷正双手端着放在叶寒面前,却在听见叶寒问话时,碧碗微斜粥浓不晃,唯见几朵绿梅无心落下苍琼。
瞧见,叶寒仍平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到此地步,常嬷嬷不敢再逃避叶寒的追问,如实回道:“老奴方才去取膳食时,见小厨房内外一团混乱,后来一问才知,是出事了。”
叶寒没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筷箸,有些愣住,虽然常嬷嬷话说得委婉不明,但听后她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难以压制住的不好预感,果然,随着常嬷嬷渐渐说明此事,她的预感也渐成真。
原来在方才不久前,在小厨房做事的一厨娘,到院中倒水时,在廊檐一处枯叶落尽后的灌木丛下,发现有一团白色的醒目东西,于是好奇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死猫,后经辨认才确定是阿笙送给她的那只雪团,看样子,像是不小心从房顶上掉下来给摔死了。
秋实知道后很是伤心,抱着雪团的尸首在院中嚎嚎大哭,什么也不干,这才引起小厨房一阵骚乱,常嬷嬷也是因此才回来晚了。
边说着间,两人已快步走至小厨房,可人还未走进院中,就听见秋实那甚是伤心的嚎哭声,一声接着一声不见停歇,像极了秋时滴滴答答、落不停的潇雨,听得叶寒心里顿时难受不行,眼睛一阵酸涩。
这长宁宫全宫上下,雪团除了她之外、就属与秋实最亲了。
秋实虽已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但仍是个孩子心性,最是喜欢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都喂给雪团吃,给它洗澡、抱着它睡觉,对雪团好得就像自己孩子一样;
而雪团也喜欢这个真心对它好的姑娘,所以平日里也很是黏秋实,每天都跟在秋实身后像根小尾巴一样,秋实去哪儿它就跟着去哪儿,一猫一人好得有时让她都羡慕。
如今雪团突然去了,秋实自是最不能接受。
见叶寒突然而至,围成散乱一团的小厨房众人、连忙行礼问安,边不作声退至两侧、让出条路来供叶寒走,然后叶寒一眼就看到坐在廊椅上、抱着雪团满脸是泪的秋实。
秋实也看见了叶寒,不由低头看了看怀里死去的雪团,又抬起头来、满眼是泪望着叶寒,“娘娘,雪团,哇……”
秋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本来是想跟娘娘说雪团的事的,可当她看见娘娘时,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一下砸开了一样,里面的伤心难受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全都喷涌了出来,除了哭,她什么也说不了。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没这么难受了。”叶寒走近,摸着秋实的头轻声安慰着。
秋实对雪团的感情远胜于自己,自然,她心里的伤心难过亦远胜过自己,所以并未阻止她嚎嚎大哭,毕竟,有时哭也是一剂治病的良药。
耳边,秋实伤心欲绝的哭声嚎嚎不止,叶寒的目光却渐渐移动往下,落在一直被秋实抱在怀中、已死去多日的雪团,就这样闭着它那双宝蓝色的大眼睛,一动不动趴在那儿,就好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可她心里却异常清楚——雪团已经去了!它不会再跳到她怀里撒娇打滚,不会再冲着她“喵喵”直叫,也不会再睁着它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了。
想起往日与雪团的美好回忆,叶寒忍不住伸出手去、想再摸摸雪团,摸摸它那雪白柔软的毛发,想着会不会自己突然停下,它会像往常一样突然醒来,冲自己轻轻“喵”叫一声、表达不满。
雪团虽是太子殿下送给娘娘的爱宠,可毕竟已死,猫身恐有不洁、冲撞到娘娘凤体金躯,常嬷嬷不由想开口劝阻,但此情此景她又实在不好直接出言说道,只好放沉声音唤了一声,“娘娘……”
手还未落下,叶寒就听看常嬷嬷忽然出声唤着她,声音略沉,带有稍微提醒之意。
叶寒自是听得懂、常嬷嬷话中不能言明之意,但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雪团、早已僵硬的猫身上,从头到脚轻轻抚摸了一遍,而后又来回缓缓抚摸了几遍,才收回手来。
“是谁最先发现雪团的?”叶寒站直身子转头问道。
话音一落,就见左侧人群中、连忙走出一身体壮实的中年厨娘,跪在地上回道:“回娘娘的话,是奴婢最先发现雪团的。”
“你是在哪儿发现雪团的?”叶寒又问道。
玢娘来长宁宫当差已有几年了,虽然有幸见过皇后娘娘几次,但如今被她亲自问话,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紧张,根本不敢抬起头来回话,只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着后院廊檐下处、黄叶落尽后的灌木丛处。
叶寒顺着厨娘指着的方向,再三确人问道:“是这儿?”
玢娘连连点头回道:“是!”
听后,叶寒没再多问,望着廊檐下、那处灌木丛的目光也立刻收回,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般,只让常嬷嬷把小厨房的人都先遣散了,
然后低头看着眼睛已哭得、像两颗核桃红肿的秋实,不由生出心疼,拿出绣帕、替她擦拭着满脸的泪,边轻声安慰着:
“不哭了,再哭,明天眼睛就睁不开了。不哭了好不好?雪团若是知道你为它哭得这么伤心,也会走得不放心的,还是等会儿找个地方将雪团埋了,让它入土为安,好不好?”
秋实虽然心里还难受着,但还是听得进叶寒的话,含着满眼新涌上来的泪,听话点了点头。
叶寒见秋实这样,有些不放心她独自回去,于是让常嬷嬷找来两个可靠的婆子、这几天陪着秋实,免得出什么事。
众人散去,秋实也抱着雪团哭哭啼啼走了,后厨小院中只剩下叶寒与常嬷嬷两人。
叶寒站在原地未动,也未有声,双眼只安静望着不远处廊檐下、那处灌木丛——那是雪团不下心摔下来死去的地方,而一旁的廊檐檐顶、却未有一丈高。
叶寒就这样一动不动、望着斜前方那不到一丈高的房檐,再慢慢将目光看向房檐上、越发低沉压人的阴天,胸中一窒,忽有些喘不过气来,身子不由跟着晃了一下,还好常嬷嬷及时扶住,才没跌倒。
“娘娘,你没事吧?”常嬷嬷看着叶寒煞白的脸,不由担心问道,“老奴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不用了。”叶寒连忙摇头制止,回道:“无碍。可能是没吃早膳,被风一吹,头有些发晕而已,你扶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
经叶寒这么一提醒,常嬷嬷这才记起娘娘她起床至今、还一口未进食,再加上被陛下折腾了一宿,早体力耗尽,自是会气虚引起头晕。
于是,连忙扶着叶寒回了主殿休息,又让人去请了太医瞧瞧,确保她身体无碍才彻底放下心来,至于之前在后厨院中的所有事,早无暇多想,抛之脑后,毕竟没有什么比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最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