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臣?”听陈福这么一说,叶寒不由好奇更甚,探问道:“究竟是因何事,陛下才会罚这些谏臣在外罚跪?”
本朝谏臣无不为清流傲骨,直言规劝刚正不阿,即便在灵帝时期、权贵门阀勾结势如中天,也敢不惧生死,直言上谏弹劾其不法之举,逼得灵帝不得不亲下罪己诏、清肃了一干权贵,如此铮铮铁骨对上青川那霸道脾气,不吃亏才怪!
还未等陈福回话,跪在殿前的谏臣里就有人认出了叶寒,对她大声疾呼道:“皇后娘娘,江南五州的百姓无辜呀,还请皇后娘娘规劝陛下,莫要伤及江南五州百姓的性命!臣等替江南五州的百姓,叩谢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德了!”
“还请皇后娘娘救救江南五州百姓!”
“皇后娘娘,江南五州百姓实在无辜呀!”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
如夏日鸣蝉,一人大呼众人皆应,面对不断传入耳的吵杂呼喊,叶寒虽面有动容,但仍视若无睹向前走着,不曾发一言。
倒是一旁的陈福见这些个谏臣太吵,连忙对临近的几个侍从大骂道:“你几个聋了吗?没见皇后娘娘在这儿?还不快去拿东西,把这些个谏臣的嘴堵住!”
几个侍从被陈福用拂尘甩打了几下,连忙寻了东西、几步并一步跑了过去,而陈福见将那些个大声疾呼的谏臣的嘴给堵住了、听不到喊声了,这才转过头来、想领着皇后娘娘继续往里走,却没曾想一回过头来,就见皇后娘娘正拿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打量着自己。
陈福握着拂尘的手顿时一紧,手心微微发汗,可那张厚得跟堵墙的老脸、却让人寻不出丝毫慌乱,仍是笑容满面、俯着身请着叶寒向前走。
见状,叶寒也仍是一言不发,随着陈福上了玉阶,边走、边望了望阶下跪在雪地中的一应人等,见那些个被布堵住嘴、只能干瞪着一双大眼、无声求着自己的谏臣,叶寒终是于心不忍,对身旁的陈福低声笑骂了一句,
“你这老东西!真是越老越老奸巨猾!”
这陈福明知自己对这些良吏忠臣、甚是敬重,见不得他们受如此责罚,所以才会反其道而行之,“逼”自己出手相助。不过陈福若是有心想救,凭着他跟在青川身边多年的情份,虽然明面上不能直接求情,但暗地里拐弯抹角还是能说上一说的,却没有。
可见,青川今日定是被这些谏臣气得不轻,所以连陈福也不敢贸然上去说情,怪不得方才自己到时陈福言表惊喜难掩。
听后,陈福得了便宜又卖乖,伸手扶着叶寒进殿边笑着回道:“老奴多谢娘娘妙赞!”
他方才正为寻不到法子救这些忠臣而愁得不行,没曾想皇后娘娘就突然出现了,真是老天开眼。只要皇后娘娘开口求情,吹一吹耳边风,陛下纵是再雷霆震怒,也会化成春风细雨温柔落下,也算是这些个忠臣善有善报、命不该绝吧!
叶寒懒得跟陈福这个人精耍嘴皮子,还是想着快点进殿去见青川、把眼前这事了了,但在进殿之前,她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跪在阶下的众人,
因距离和位置的缘故,跪在最前的老者和扶着他的一青年官吏、叶寒看得最是清楚,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那个青年官吏好似感觉到,忽然抬起眼来回望了一眼,但见是自己又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就那么短短的一面之缘,不知为何却在叶寒心中划过一丝说不出的奇怪来,这个青年官吏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可为何看见那张脸时、会给她一种甚是熟悉的感觉,难不成她以前不经意间见过此人?
叶寒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好暂时作罢,先进了殿去。
而听闻上面人声渐消,跪在玉石阶下的张林海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被冻得苍白的脸生着窃喜,靠着近前的老者小声说道:“老师,皇后娘娘来了。有皇后娘娘说情,说不定陛下会改变对江南五州的决定。”
跪在张林海前面的老者姓杜名儒,祁州人士,仁帝时期进士,后官至宰相,因不满灵帝时官场黑暗,于是愤而辞官教书育人,若非江南五州要遭大难,他今日也不会持金节玉符入宫进谏。
纵横官场历经四朝,杜儒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并不如张林海那般乐观,叹道:
“这位叶皇后本就不易,因出身平民、无有力的娘家扶持,没少被人拿出来说事,今日若为江南五州的事向陛下求情,说不定自己也会卷入这场漩涡来。再说了咳咳……”
杜儒虽已是耄耋之年,但多年在山林中静心修养、与书为伴,自以为身子还算健朗,没曾想在雪地中跪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寒侵入肺、喉咙发痒,轻咳不止。
听见老师咳嗽,张林海连忙解下身上披风、为之穿上,听着他顺了气继续说道:
“再说,如今太子殿下已入朝参政,叶皇后就算不为她自己,也得为太子殿下考虑。若落了个后宫干政的罪名,日后太子殿下的名声可就会让人诟病,得不偿失呀!”
张林海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信回道:“老师所说自是有理,但学生认为也许皇后娘娘不会出手救我们,但是对江南五州百姓的性命,绝不会袖手旁观,因为……她是皇后!”
他的同窗好友郑世之贬谪离京前,曾与他促膝长谈过自己当时所遭遇的来龙去脉。若如他所说,这位皇后娘娘并非是不懂大是大非的浅显之人,那么若是她知晓江南五州即将大难临头,他想她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一朝天子一朝臣,离开朝堂太久,杜儒对如今的朝局已看不清了,只能回道:“如你所说最好,若是不行,为师今日即便是凭了这条老命,也要为江南五州的百姓博上一搏!”
江南五州的婺州,那是他为官后任命的第一个地方,水路交织,工商繁华。
云州闻名天下的云锦、会在此处密封包装,再远销海外;南朝的黄金象牙会在这儿重铸加工,再运往北地各州;从胥州千里迢迢运来的精铁在,当地技艺精湛的工坊中、反复煅练成世上最锋利的钢刀,然后被朝廷运至北境西境,成为战士们手中保家卫国的利器,护我北齐全境长治久安。
还有制船业兴盛的江州,有天下粮仓之称的湖、芜两州,更有人间自古繁华的云州,那都是经过多少代人的心血才建立起来的,若陛下真为剿灭江南五州的强族豪商、而执意行铁血政策,到时只怕伤的更多是当地无辜百姓,损的是国库一半的赋税,乱的是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天下,最终毁的、还是我北齐自己的根基。
想到如此局面可能会发生,杜儒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满湿了满脸,他这一生无论是入朝为官,还是隐居山林教书育人,为的都是报效家国,求的就是一个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太平将毁混乱将袭,他身为北齐子民又怎能安居山中、任之发生,纵是舍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反正他已活够,也没什么用了,若是能在死前,为他的君王、他的家国献上最后一份力,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