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陛下饶恕太子,臣妇愿代之赴死!”
“咚!”
“……”
“……”
一句句悲苦的求情声、声声不停,一记记闷实的磕头撞地声、亦声声不止,江流画就这样一边求着情、一边磕着头,不敢停下,什么也不敢多想。
她是个没用的人,只能用这最笨的法子、求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大发慈悲,希望他看在小叶的面上、网开一面,恩准她用自己这条命、去换阿笙的命,只要阿笙能活下来,哪怕她死了,她也能无憾去地底下、见小叶了。
混乱不堪的太极殿、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江流画却浑然不知,仍跪在地上磕头、求情不止,偌大空荡的大殿内、满是那闷实沉重的头撞地的声音,听着声声清楚,也听得让人、不禁为之生疼。
被侍卫放开的阿笙,看着近处为自己求情、磕得额头流血的江流画,然后再看向远处躺在地上、也满头是血一动不动的太师贺劲松,心里似烈浪翻滚,久久难平。
他真的没想到因自己的一己私念,竟然会害得太师血溅当场毙命,还害得陆叔江姨这么多为他拼命、护他之人置于危险之中,他愧疚、自责,但他更恨,他恨那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冷血无情的帝王!
若不是他,太师也不会死;
若不是他,母后这些年也不会受这么多苦、遭这么多罪;
若非是他,他们好好的一个家、也不会说没就没了。
是他!
他才是这一切悲剧和苦难的罪魁祸首,是他一手造成了所有人的不幸!!
在阿笙抬头看着青川时,与此同时,青川也在俯视看着他。
人人都说阿笙长得像自己,可唯独那双眼睛、却像极了姐姐,一样的黑白分明,清澈干净,哪怕现在看着自己时、那满是怒气的眼神,也像极了姐姐,他不禁想起三年前、姐姐拿刀要杀自己的那一晚,当时姐姐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这么怒气难掩,恨意满生,欲杀他而后快。
“若不是你,我的手也不会变残……”
“若不是你,夏州也不会惨遭屠城……”
“若不是你,我的孩子也不会没有……”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是你!都是你害的!”
“是你害了我!”
“……”
“……”
“姐姐……”
轻幽喃喃一声从龙椅处飘来,似微风掠过、若有若无,小得、只有站在近旁的陈福才听得到。
陈福小心抬眼看了一下青川,见他高坐在上、虽一脸风平浪静,但他却比谁都清楚,陛下这是心里……仍是放不下皇后娘娘。
他虽然不知陛下为何会要一意孤行、杀太子殿下,但正如镇北侯夫人所说,太子殿下可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呀,陛下怎么舍得?
金殿御审混乱了半日,即便太子太师、为保太子当场身亡,最后也没一个定论,都随着帝王的离去、而潦草收场。
太子还是被收押回天牢,三日后当街处斩,一切都没有变过,又好似一切都变了,至少今日之事,在满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又掀起一阵热议高潮,就连久瘫在床刚好的人,也支撑着软弱无力的双腿、下了地,站在院墙边,偷听着墙外茶肆里、人们的议论纷纷。
不出意外,今天冬娃送饭又晚了,饭菜从篮子里端出来时、早已没了热气,那盘蒸鱼上、更已是凝结出一层浮雪块状的油霜,散发着河鱼特有的腥味,难闻极了,根本吃不得了。
冬娃也知自己今日送饭、又送迟了,误了事,所以放好饭菜后,就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人,就连婶婶今日递过来的麦芽糖、也不好意思接。
“怎么不拿着,你平日不是挺喜欢吃吗?”
冬娃看了眼、看着他一脸温柔的婶婶,又看了看她手中那几块、比他嘴还要大的麦芽糖,双眼直勾勾地、根本移不开,不停咽着口水,可即便是如此,也站着没拿。
许是看出了冬娃的纠结,对面的温柔妇人牵起冬娃的手,把麦芽糖直接塞进他的手中,笑着对他说道:“没事,吃吧,今日的事、我不会跟你婆婆说的。”
“真的?”
冬娃半信半疑问道。之前出门时婆婆还一再叮嘱他,让他趁热把饭菜送到婶婶家,莫要忘了,如果婆婆知道他又去茶肆、听人说闲话误了送饭,今天回去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训。
看着冬娃稚气未脱的可爱小脸,妇人认真点了点头,保证道:“嗯!”
许是怕冬娃还不信,妇人拿起筷子,拨开蒸鱼上凝固的一层浮油,然后夹起冷掉发腥的鱼肉、就着冷饭吃了起来,见状,冬娃这才放下心来,拿起手中的麦芽糖、也大口吃了起来。
“对了,冬娃,婶婶刚才在院子里,听见外面茶肆里的人在说、今日金殿御审的事,可惜隔了堵墙,没怎么听清,你能跟婶婶讲讲,那受审的太子最后怎么了吗?”
麦芽糖黏牙甜人,冬娃吃得不亦乐乎,自是没注意到妇人脸上、难掩的焦急,听到问话后,就直接把刚才在茶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我听那些叔叔伯伯说,太子要被皇帝砍头,好像就在三天后。”
妇人被手中的筷子一下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奇怪的是、妇人却顾不得捡起来,而是立即回问着冬娃,话里满是说不出的慌张、着急:
“怎么会……会不会、是那些叔叔伯伯道听途说的?”
“才不是呢!这事都贴了皇榜了,东街那个会识字的秀才叔、还亲自去看过,不会有假的。”
林花春红谢尽,绿幽青阴入深,隐于闹市中的清幽小院、也难逃时节的追逐,落入春末夏初的半阴半晴中,天色难定。
院中,东娃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剩下妇人一人独坐在石桌前、久久不动,微垂着头脸色发白,惊恐不安不言而喻,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清眸,自听到太子三日后处斩的消息后,里面的担心忧虑、多得就似春江水根本装不下,晓风轻轻一吹,就“啪”的一声落了下来,很快便满脸是泪。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