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当年派人替你赎了身,还销去了你的贱籍。听说你是离开并州回乡去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怀州?”叶寒记得,易至明不是怀州人士。
忆起往事,易至明惆怅回道:“贱籍能销,过往难除。当年我为救父、卖身为倌,这事家乡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我若回去,只会平添他人口舌、让父母难做人,可留在并州、认识我的欢客又多,日后麻烦必定不少,所以便选了一个离家乡和并州最远的怀州,无人认识,从新开始。”
“从新开始?顺带连自己的姓名也一起改了?”易至明的话太过沉重,叶寒不由调侃一句,调节气氛。
听后,易至明也勉强笑了一下,自嘲回道:“忘去过往,一如流云。王一云这个新名,不正合适我吗?”
叶寒理解易至明做出的选择。若过往多是伤心事,任谁都会选择忘却过往,然后到一陌生的地方从头来过,易至明是如此,她亦是如此,所以她便未在此事上、继续追问什么,只抬头环顾了一下、简陋得不行的屋子,转而问道:
“对了,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织织的母亲?”
叶寒不问还好,一问,易至明刚轻松起来的脸色、立即愁云直落,悲伤回道:
“四年前山阳县发大水,冲垮了这里的防洪堤坝,我当时因到县里去办事,恰巧躲过一劫,等回来时,整个村庄都被淹了,拙荆和小女也被洪水冲走了。我之后顺着怀河沿岸、找寻她们母女俩,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
原以为她们母女俩都死了,谁知不久前外出贩货的乡人说,在怀河入海口的一个小镇上、见到过她们母女,拙荆还让他给我带个信、去接她们。只可惜我找到她们时太晚,拙荆早已病入膏肓,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拙荆走后,我便带着拙荆的灵柩,回到了她的家乡山阳县、让她入土为安,然后便与小女在这儿住了下来,平日以替人写信为生。”
听了易至明一番痛苦往事,叶寒愧疚得不行,生着歉意叹道:“怪不得方才织织这么离不开你,怕你不见了,原是因为如此。我若知道是这样,方才定不会触碰你的伤心事。”
易至明知道叶寒方才并非有意,所以也并未入心,“无碍,都过去了,我与织织也早已走了出来,平日无事的时候,我和织织也会去坟前看拙荆,也算是一家团圆吧!”
说完自己的伤心事,易至明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不知从何而来的如释重负。
许是不想再沉浸在往事的伤痛中,易至明瞧见叶寒手中茶水已尽,想为之添茶转移话题,可刚张口就犯起了难,不知该如何称呼、此时的叶寒,“王fe……皇……”
两人隔案而坐,只有几尺之遥,叶寒自是将易至明此时嘴上的难处、都听得一清二楚,于是放下茶杯、主动解难道:“我现在姓许,你叫我‘许夫人’即可。”
自在家门口再次遇见叶寒起,易至明这心里的疑问,就似层云重重、难见天日。
当年在并州时与叶寒认识时,虽然她是掩了身份微服出行,可他还是隐隐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毕竟能让威震西境的玉面罗刹将军——端王——放下一切军务、亲自追到倌爷馆中“捉人”的,也就只有端王新娶的那位端王妃了。
而后灵帝驾崩、诸王争位,端王胜出登基为帝,端王妃亦同时册封为后,可惜好景不长,几年之后帝后就开始失和,陛下另纳妃嫔,皇后渐渐失宠,最后不幸染上天花,身亡离世。
此事,去年朝廷已经昭告天下,无人不知,而如今已经仙逝归天的叶皇后,却、出现在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怀州,而且此时还坐在自己面前,还与自己说着话……
易至明心里的惊愕困惑,似滔天海浪、汹涌翻滚不止,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敢主动询问一句,毕竟两人身份摆在这儿,尊卑有别,而现在叶寒主动提起,他便顺着话、借机说了自己的疑惑:
“许夫人,您……怎么也在这儿?”
易至明说得很委婉,但叶寒还是轻易就听得出、他话里真正想问之事,只是她这段往事、与易至明的往事不一样,知道人多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知道的人,都是一种祸事,不知道反而对他更好,于是便只回了他、问话表面上的那层意思:
“我到这来,主要是为了找一个姓何的老人,没曾想却阴差阳错遇见了你。”
叶寒不愿说、易至明也不敢深问,于是听了她的话后,回道:“您说的,应该是常年在堤坝上、巡逻报洪的何伯吧?”
“你认识他?”
易至明点了点头,“自我搬到这儿,何伯就一直为周围村庄巡洪报信,尽职尽责,而且从来不收分文。有好几次夜里发大水、都是何伯报信及时,这才救了大家的命,说句夸大的,我们村、还有附近村庄人的性命,可以说都是何伯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