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带着易至明父女、还有何老头回到怀王府后,阿笙就立即派人去湖州的文理镇、查探郭怀民此人是否在那,待证实了消息为真后,阿笙就让宋宇带着何老头、前往湖州文理镇,劝说郭怀民回怀州。
只是这事事关重大、不可声长,所以为怕引起怀州城各方势力的注意、从中作梗,阿笙便让宋宇打着去湖州临近的梁州、借粮救灾的由头,暗渡陈仓,谁让这群铁公鸡、一粒米都不肯拿出来赈灾,现在他不找他们麻烦、转而去梁州“借粮”,他们应该会松一口气,在家好生歇一会儿了吧!
宋宇不敢耽搁,带着何老头、日夜不休赶到湖州的文理镇,从在文理镇查证消息的探子口中得知,郭怀民现在在一处私塾任教,然后又一刻不歇、马不停蹄赶往那儿。
但由于近日是私塾开学的时候,进出学生较多,宋宇在外一连徘徊了好几日,直到一日暮色落晚、学生走尽后,这才起身进了私塾大门。
而对此时站在学堂内的陌生来客,郭怀民并不吃惊。
几日前就注意到宋宇此人,只是见他相貌堂堂、看着正派,且一直在私塾外的茶肆坐着,不曾进私塾打扰,所以便没让人去报官,今日见他终于走进私塾来,他也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所来何事。
“郭先生有礼了,在下宋宇,今特从怀州来到文理镇,有事想请郭先生帮忙。”
郭怀民打量了一圈、站在堂中的年轻人,眼有怀疑,“你是从怀州来的?但我听你这口音、不像是怀州人士。”
宋宇回道:“先生慧耳,确实如此。在下生于并州,自幼在并州长大,而后全家迁至京城,在下也是去年才从京城到的怀州。”
“你是怀王的人?”
“……”,宋宇抬头望着、坐在上方先生席上的郭怀民,甚是惊讶,“先生怎知在下身份?”
他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话都没说上几句,这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郭怀民看着堂下、疑惑满脸的年轻人,为之解惑道:
“怀州穷乡僻壤之地,天上飞过的鸟儿、都不愿在此歇下脚,你一个在京城见过人间繁华的年轻人,又怎会没事跑到那里去?而去年太子被废黜、贬谪至怀州,天下无人不知,我瞧你气度不凡,但这年岁却与废太子对不上,这才大胆一猜,你应是废太子的人。”
只不过寥寥几句对话,此人就能准确猜出他的真实身份,可见这位郭先生观察之入微,这样也好,省了些交谈费时的弯弯绕绕,宋宇直接承认道:
“既然先生已经猜出在下身份,在下也无需再藏着掖着。在下确实是怀王的人,这次来湖州就是受怀王之命、来请先生出山,回怀州治理怀河水患。”
怀州,他的家乡,也是他的伤心之地,即使已过多年,可回想起当年发生的事,郭怀民还是难以释怀,委婉拒绝了:
“老夫已离开怀州多年,对当地之事早已不甚了解,而且现在也已身老力衰,实在是无力帮怀王,还请见谅。”
说完,郭怀民看着站在堂下的宋宇,正是少年意气风发、胸怀一腔热血,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心里多有不忍,于是起身走近,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还请公子替老夫、向怀王殿下带句话。”
“先生请说。”
“这怀州之患不是一两天之事,有些事,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让他莫要再多管闲事,省得反受其害、伤到自己。”
以免成为第二个自己,最后这句话、郭怀民没说出口,这是不愿想起的往事,更是他长在心里的伤,多年未愈,每想起一次就疼一次,实在是说不出口来,更无法向他人道。
听罢,宋宇没有回话,只微垂着头,若有所思。
其实对郭怀民会拒绝,他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记得在离开怀州之前,夫人特地将郭怀民当年辞官、离开怀州的隐情告知于他:
说此人一心为民,岂料却反被自己的家乡人所害,这才伤了心,一走就是十几年,他这心里定是有气怨难平,所以要劝说此人回怀州,应不会很顺利,让他不要操之过急,一定要见机行事徐徐图之,最重要的是、要对症下药。
方才听得郭怀民最后这一句劝说,可见这位郭先生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怀州之事的,既是这样,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宋宇以退为进,没有进而苦口婆心、劝说郭怀民,而是行礼谢过、他良言之劝,然后转而说着其它:
“郭先生既然不愿回怀州,在下也不好强求,只是在下此次来湖州,同行之中有一位老者、说是先生您的故人,也想见先生你一面,现在就在私塾外等着,不知先生有空、可否见上一见?”
刚拒绝了宋宇一次,郭怀民不好再拒绝他第二次,想了想、便点头应允了,只是当他看见、渐渐从外走近学堂的人时,袖中的手顿时一紧,握得手中书卷、褶皱成川。
郭怀民看着跪在堂中之人,即便已多年未见、苍老满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何守仁?”
“怀民小侄。”
何老头一看见郭怀民,泪一下就落了下来,然后一声声凄苦哀绝的哭诉悔恨,便慢慢充斥满整个空荡静幽的学堂。
暮色至晚,学堂光线也越发昏暗,郭怀民面朝堂内,前身陷于黑暗之中、看不清脸上神情,只以一身昏黄孤凉的背影、背对着两人,自始至终不曾转身,也一言不发,任身后何老头说着他当年是如何利欲熏心、带着山民闹事掘了他家祖坟,又说着他这些年的悔恨歉意、和他的报应,又哭着磕头请罪、希望他饶恕他当年犯下的过错。
纵使已事过多年、伤痛变淡,但当当年的往事再次被强行勾起时,就似结好的疤、又重新被人撕开,无论他再怎么强装镇定、若无其事,也难抑制住悲愤与怨气、在胸中四处冲撞涌荡,为自己和自己的父母、鸣着不公与不平。
怀州水患严重虽是天灾、但更是人祸,当地豪绅恶户为了使朝廷拨下来的巨额赈灾款、每年不断,所以每到雨季来临之前,都会派人破坏各地防洪堤坝,拿怀州数百万百姓的性命、换取朝廷的赈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