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处回见无人跟踪,方发现全身的衣衫竟早已经全部被汗水湿透了,一时却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打马回了赵季良家里。
刚一进门,赵季良便迎了出来,问道:“亚贤,怎么样?”
王处回便伸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沉声道:“事情还没有到我们想象中最坏的那一步,李仁罕虽然已经开始有所防备,府中也已经暗藏了甲士,也不知道是防皇上还是防我们,但我问他皇上要禅位给太子的看法的时候,他只说大蜀的江山姓孟,皇上禅位于仁赞,天经地义,并没有说别的!”
“好!看来他还不知道皇上已死,还没有立即作乱的胆子,这正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亚贤,你现在立刻就回宫里去,四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严密封锁皇上驾崩的消息,明天就宣布改太子名,后天就召集群臣在皇上灵柩前让太子即位,那时候李仁罕就是看破也晚了,大事已定,他不会来得及有任何的动作,只会乖乖的做他的卫圣诸军马步军指挥使就完了!”赵季良高兴地道。
“好!我立刻回去!”王处回立刻道。
丙寅(二十八日),内侍宣读孟知祥诏令,太子孟仁赞改名孟昶,将于丁卯(二十九日)即皇帝位,明日举行禅位大典。
丁卯,禅位大典,因孟知祥病重,实在无法移动,这禅位大典便改在了孟知祥的寝宫之中。
一大早,众官员鱼贯进宫,但当众官员一进寝宫,看到满宫缟素,李氏、孟氏、李丽春都跪在孟昶和王处回中间那硕大的灵柩旁边的时候,众人都不由震惊了,连忙同时跪下哭叫道:“皇……皇上——皇上——”
李仁罕也不由指着王处回震懵的道:“你……你……你,王处回?皇上早就已经驾崩了吗?!”
赵季良便在边上拉着李仁罕道:“皇上确实已经驾崩了,但现在,你还不跪下吗?”
李仁罕没有办法,只得随着众人跪下了。
王处回这才冷冷的看了李仁罕一眼,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戎马数十年,诸公努力,始有大蜀。
今朕大限之日将至,遂传位于皇太子孟昶。
另立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武信军节度使李仁罕、保宁军节度使赵廷隐、枢密使王处回、捧圣控鹤都指挥使张公铎、奉銮肃卫指挥副使侯弘实为辅政五大臣,太子仁孝,愿诸公善辅导之,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以天下之心为心,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钦此!”
王处回念完,不由对着众人道:“还不接旨?”
李仁罕无法,只得跟着四人叩首道:“谢主隆恩!”
然后众人起来,又一起向着孟昶下跪行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昶便威严的道:“众卿平身,自今日起朕登大宝,先皇谥号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暂不改元,仍用明德,民间一月之内不得嫁娶,现在请众卿与朕先将父皇的灵柩扶往磨盘山,父皇想与福庆长公主殿下合葬在一起,朕一定要完成他的心愿!”
文武圣德英烈明孝皇帝驾崩,与福庆长公主合葬磨盘山,新皇即位,年号不改,仍用明德,民间服丧一月,消息传来,合城痛哀。
巡城司的兵马已经驰骋于大街之上,鸣锣宣布宵禁。
大街上,毋宝晴与小丫正要去找庄梦之,已经到了他办公地方的门口,突然听了消息,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突然,官署的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人正几步便奔了出来,迎面见是毋宝晴,不敢露出喜悦之色,却依旧激动的道:“二……二小姐,皇……皇上驾崩了?”正是听到消息欲要去找毋宝晴的庄梦之。
毋宝晴便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眼眶中的泪水却忍不住的哗哗的流下来了。
“二小姐!宝晴!”庄梦之不由激动地一步跨了过来,紧紧地拉着毋宝晴的双手,两人相对凝视,竟无语凝噎。
小丫见了这状况,连忙后退两步,背身而立,权做不见。
毋宝晴便也看着庄梦之,眼眶中的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庄公子,此事一过,你我之间再无牵隔,你有空的时候,应该可以将叔父叔母都接来了!”
庄梦之便也热泪盈眶的欢颜道:“好,服丧之期一过,我便回贵平一趟,将他两位老人家接过来,我们好好的找一间房子给他们住!”
“嗯,一切都由你做主!”毋宝晴便也乖顺地点头道,却又道:“庄公子,你是不是也该将我放开了,现在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庄梦之抬头一看,不由大是尴尬,连忙放了毋宝晴的手,赧然的道:“不好意思,二小姐,刚才我是太激动了!”
毋宝晴不由也羞涩的看了他一眼,低声的道:“你这呆子,刚才还宝晴,现在怎么又成二小姐了?”
庄梦之不由大喜,连忙抬头,轻声的问道:“宝晴?”
毋宝晴便又羞赧的点了点头。
“宝晴?!”庄梦之便高兴地大声道。
“你小些声!”毋宝晴见他叫的大声,这又是在衙署门口,还是有些挂不住,连忙将双手间的帕子绞在了一处,迅速地转身离去。
庄梦之便在大街上看着毋宝晴转身而去的背影,眸子中满是傻傻的笑意。
却说毋宝晴和庄梦之分开,这本来一直压抑的心情骤然大好,就如同突然开闸放飞的雀儿一样直冲云霄,直恨不得在空中翻滚着欢喜雀跃,再与大鹏试比高;那银盘儿般的俏脸上也如春风拂面,现出了久违的笑容,人更显得无比灵动起来,这小碎步便突然就一步一步快似一步,越来越快,宛如跳跃着、飞奔着向前前进,不一时竟跑出了小一里路,来到了一处僻偏僻的地方。
而在毋宝晴的身后,在毋府丫头里以强壮而著称的小丫刚才一溜猛追竟没有追上,不由急的在后面连声的大叫道:“小姐,小姐,你等等我!你等等我!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都快跟不上了——”
毋宝晴便猛地停了下来,回眸大笑道:“小丫,小丫,我解脱了,我真的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哈哈哈哈哈……解脱了……解脱了——喔——解脱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她双手拎起黄色的衣裙,仰首向天,一阵的随风旋转;乌发飞扬,金钿激荡,银铃般的笑声便从她玉髓般的编贝里跳跃出来,一声声,一串串,如同百灵鸟般的争先恐后飞向远方。
小丫只觉得眼前好像有无数的牡丹在次第的开放,一层层、一叠叠,一浪浪,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带着扑鼻的芳香锦锦簇簇地铺向远方;然后,天好蓝,风好响,小丫好像来到了一个极高极高的地方,伸手可摘日月星辰,俯首可观万鸟飞翔;再然后,小丫猛地降落来了下来。
紧接着,无数的牡丹从天而降,噗噗簌簌,簌簌噗噗,繁花满天,满天繁花,落尽凝成一个明媚皓齿,万丹吐艳,娇笑妩媚,灵动万分的可人儿,她就是成都第一美人儿,月夜牡丹、雨夜潇湘,毋家毋二小姐:毋——宝——晴!
小丫看着神采飞扬,重新恢复了无比洒脱与自信的毋宝晴,也不由由衷的替她高兴,欢喜的道:“小姐,你终于恢复过来了?”
毋宝晴便微笑着看着她,眸子中的神光灿若繁星,顾盼生辉、艳光四射:“是的,小丫,从今天起,我又是我,毋宝晴!”
两个人回来到中丞府,却见毋宝瑶一个人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假寐,锦儿战战兢兢,远远的站在一边。
毋宝晴不由有些奇怪,只觉得近些日子毋宝瑶再不像先前那样浮华,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好像沉寂了许多,也孤僻了很多,脾气也暴躁了许多,一有不顺心的事情便对下面的人非打即骂,一些丫头甚至都不敢跟她太过接近,跟自己印象中的大姐大是有些不同,不由摇了摇头,也没有叫醒她,正要向噙香楼上走来,却见毋宝箱正带着菁儿要出去,不由连忙问道:“咦,三妹,你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