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表兄充任函使往杨家送通婚书,可是有何差池?怎会是眼前情状?”
贺兰敏之默不作声,似乎想守口如瓶直到咽气的一刻。我暗自揣思,李博乂脸上的每道褶子都夹着怨愤,李晦劝我们不要去见李弘,宫人解释贺兰敏之被打是因犯错而触怒武媚,他自己又亲口说对不起李弘,这几下现状联在一处,只可能是他把眼下大唐第一紧要的差事给办砸了。
可贺兰敏之是怎么办砸的呢?储君成婚固然是重中之重,但一应流程与寻常人家相差无几。他们今日所要做的是一帮人骑马自东宫至杨府兜一圈,贺兰敏之与窦希玠奉上通婚书,再从杨思俭手上拿回装有答婚书的木匣交还李治,这第四礼‘纳征’便完成了,‘长安明月’虽没正式过门,但在礼法上却是李家的儿媳了。而且每一步都有礼官引导提醒,余下的步骤与二人无关,总不会是贺兰敏之遗失了女方的答婚书?可这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打啊,窦希玠也挨揍了吗?
我正想寻个工具为贺兰敏之遮阳以免他中暑休克,这时,武媚返回蓬莱殿,一众女官宫娥簇拥着面色阴沉的她,见旭轮与我‘殷勤’的围在贺兰敏之身边,武媚更是一脸铁青似风暴来临,急命宫人把我们带去一旁。武媚正待训斥我们,有宫人快步来报,道是酂国夫人入宫了,将至蓬莱殿。
武媚的呼吸立时急促,她命人扳起贺兰敏之的头,她厉声问他:“竟敢派人惊动阿婆?!你现知惧知悔?迟矣!好贼奴,你既自寻死路,我岂能不允?打死容易,需将尸身拆裂喂牲畜方尽兴!”
生气放狠话本是人之常情,可武媚贵为大唐国母,素来矜重,习惯收敛情绪,此刻的斥骂举动简直可称狂躁失态。她自己不觉有异,骂完便高声催促宫人继续打,笞刑改杖刑,再打贺兰敏之七十杖。众人唯唯诺诺,心里都清楚不消七十杖,贺兰敏之必死无疑。
然而,老天爷却要救贺兰敏之,宫人取刑具的速度不及酂国夫人的脚程快,杨老太太虚弱的卧于步辇,被家奴抬进了蓬莱殿。贺兰敏之听到声响时,他动弹不得,不忍的唤了一声‘阿婆’。
“敏之!!敏之!”,步辇停在贺兰敏之身旁,家奴搀扶杨氏下地,她萎靡枯黄的脸上老泪纵横:“二娘,你知晓我何其疼爱敏之,今日这般磋磨绫辱敏之,意在催我速死不成!”
武媚无不憎恶的瞥视贺兰敏之,她鲜见的冷声回应老娘:“阿娘急于救助,必知此次罪过无可宽恕!”
“为区区一女子!”,杨老太对武媚怒目而视,瞬间,眼角堆叠的皱纹竟也舒展了些许:“你竟要取敏之性命!”
老娘这话仿佛一柄利刃刺在武媚的身上,她旋即失声痛喊:“储君正妻岂是寻常妇人可比!阿娘大不论理!!我。。。奉劝阿娘,莫为此贼讨情!”
酂国夫人悲哀哽咽,抹一把泪,她沉声对武媚道:“我绝不乞请!!我求你宽恕阿顺宽恕瑜儿,你何曾依我?!今日,你若念我生养之恩,便宽宥敏之!无论是何过错,你已。。。”,望着孙儿的累累伤痕,杨老太又是不住的垂泪:“毁伤敏之半条性命,足以抵罪!”
从古至今,不认自己的亲娘老子还配为人吗?怨亲娘这般咄咄相逼,武媚痛心疾首:“阿娘既不论情理,那便依从国法。律疏,十恶之第十,奸小功已上亲是为内乱,遇赦亦不原其罪!”
‘围观群众’李旭轮啊了一声,似是明白了贺兰敏之的罪过,而我也终于想通了一切。原来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贺兰敏之从未臣服而是蛰伏,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他终是恨着武媚的,无论是谁被选为太子妃,都会沦为他报复武媚的工具。武媚害死了他的母亲和妹妹,他便要以百倍的程度折辱武媚,贻笑天下。
酂国夫人面上的血色愈发淡了,她紧跟上一句:“与我论国法?甚好,敏之可在八议之列?皇后小功以上亲犯死罪,所司先奏请议,得以减赎,况敏之封爵一品、职事三品,岂能轻易杀之?你如实答我,大理寺可知?刑部可知?宗正又可知?难道旁人皆认定敏之有罪?!呵,储君正妻?思俭未接婚书、未收聘礼,其女并非李家新妇,又何来‘内乱’之罪?”
“阿娘!如此丑闻不堪入耳,岂能交由外臣商酌?!”,武媚被气的眼睛通红,只差没掉眼泪:“虽未成礼,可册书已颁,天下尽知杨氏女乃圣人钦点东宫主母!左右,请夫人移玉!”
酂国夫人死死的抓住贺兰敏之的手,那架势,啧啧,恨不能焊在一起。宫人哪敢去碰这九十高龄的病秧子,一个个的都劝酂国夫人息怒,哄着老太太向武媚服软。是闺女是晚辈不假,但毕竟是皇后啊,该给的面子不能少。
“真若施刑,我愿与敏之同受杖子!横竖失了敏之,我别无指望!二娘,我生你养你从无亏欠,你各般苦楚我亦明了,来日泉下相见,阿娘无怨。”
老娘以死相逼,武媚一时难以发作,她忽而笑了,俯瞰地上连理枝般的祖孙二人,悲苦发问:“为何这般欺侮弘儿?弘儿自幼便视你为亲兄长呀!!”
“多谢姨母抬举,”,贺兰敏之唇角匿着不屑笑意,他满不在乎道:“敏之身世飘零,不敢以储君手足自居,只因敏之粗通诗书。。。勉强中用,又是外家表亲彼此熟知,故蒙太子错爱。”
武媚强忍泪水:“弘儿仁善纯良,从未害人,你如何忍心对弘儿下手?!”
“哈哈哈,敏之今日方知姨母并非铁石心肠,”,贺兰敏之颇为自得,出言张狂:“亲睹姨母痛不堪忍,敏之死亦无憾。”
酂国夫人呵斥他住口,老太太软了口气,愧疚的仰视武媚:“事已至此,万幸尚未成礼,此事。。。只需你求至尊开恩,二娘!!”
说着话,酂国夫人竟颤巍巍的行跪礼,众人大惊失色,武媚本能的去扶老娘,杨氏泪如雨下,辛酸不已:“二娘,我行将就木,残生所盼唯敏之安康顺意,你需应承一事,将月晚嫁与敏之,此后敏之既是甥子更是女婿,必敬你顺你,往日种种怨尤,今日一一终了!”
武媚闻言怔忡,手一松,杨老太太便跌跪在地,众宫人呼啦啦的全部跪下,齐声恳请酂国夫人起身。我下意识的望向贺兰敏之,他的表情也是分外诧异,从前他仅仅是和我开玩笑,杨氏便非常生气,她又怎会存了这种心思,她当真相信成为我的驸马便是贺兰敏之的护身符?
四目相对,我不知贺兰敏之心中如何盘算,但我清楚我自己是抗拒的。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奸圬准太子妃一事,而我与他结为夫妇可以在酂国夫人死后继续保护他,既是一桩善举,我会听从安排,可眼下,是他害李弘尊严扫地沦为笑谈,我实难容忍,更后悔先前对他的同情。这样想着,我不自觉的避去旭轮的身后,借以躲开贺兰敏之的注视。
武媚醒过神来,她又是愕然又是愤怒,面色没比病重的老娘好看半分:“阿娘失心迷窍不成?!莫以此事与我谈笑!”
杨氏俯下老迈病弱的身躯,她不敢触碰贺兰敏之的伤口,轻轻的抱住他的头,她万分疼惜:“是啊,我失心迷窍方敢开口啊。二娘,饶恕敏之吧,或是。。。我往御前跪求至尊?”
三千怒火在武媚胸腔翻腾滚涌,她手压于心口处,好一会儿无法言语,只静静注视着绝望嚎啕的老娘。宫人皆不敢起身,大气不敢喘,日头再是毒辣也只得坚忍。
“阿娘与敏之还家即可,此事。。。此刻告终。”
酂国夫人未觉惊喜,她早就料到了武媚的选择,吩咐家奴把贺兰敏之抬上步辇。
酂国夫人的情绪柔和了一些:“你既宽宥敏之,我别无余念。”
武媚心累到了极点,看也不看老娘:“未料阿娘与我。。。母女情份反为诈术取代,罢,我今向阿耶在天之灵起誓,必不追究,还请阿娘回府安心静养。”
直到离开蓬莱殿,酂国夫人也没说一个谢字,然而这件事情,贺兰敏之委实罪无可恕。亲情固然是世间最可贵的感情,却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碎裂、弥补,我也衷心希望,贺兰敏之能够珍惜外婆拼命为他赢回的一次生机。
暑气如流火,武媚有孕在身,晒了半天又大动肝火,已是苦撑,眼见酂国夫人等消失在宫门外,武媚脚下虚软,被宫人扶着入殿歇息。旭轮与我端水送药,武媚的脸色却不见回暖,直言腹痛,命速请医官。
片刻,李治与医官几乎同时来到,医官为武媚诊脉确保母子平安,药童宫人自去煎药,他夫妇单独谈话,我们都退出了大殿。
阿憨受了气,奔到我脚旁求抱抱,欢欢则像个得胜将军,即使我已背起阿憨,欢欢仍攀着我的衣裙,后腿发力,全身站立,举着前爪来挠阿憨,势要痛打落水熊。
旭轮唉声叹气,他帮我拽开了欢欢:“先前有心襄助武敏之,真真愧对阿兄。”
我道:“不知者不怪。你我合该安慰阿兄,可阿兄此时必然无意见人。”
顾及酂国夫人的身体,帝后特赦,贺兰敏之捡回了一命。适逢大旱,罢婚的借口便是天象异样云云。有胡僧在昆明池结坛祈雨,礼部、太常寺、光禄寺等相关衙门备了香烛彩灯牲畜等,弄的热热闹闹的,引得长安士民前去围观。
李弘宠辱不惊,仍是那勤勤恳恳一心为民的太子,可纸难包火,那日的始末渐渐传开了,众臣聚在东宫等候送函的正使,临近吉时仍未见人,派去找寻的一路宫人来报,道在杨宅外遇到了贺兰敏之,他亲口说准太子妃是自己的情人,请大家免走这一遭。何止无耻,简直恶毒至极。
酂国夫人的健康状况每日愈下,李治改封岳母为卫国夫人以示礼重亦是对妻子的抚慰,我们也几乎隔日便往杨府探视,只不过,便是当着外婆的面,李贤兄弟也不屑于正视贺兰敏之,酂国夫人自知理亏,逢我们登门,便不许贺兰敏之留卧侍奉。即使偶尔狭路相逢,我们只当他是一股熏天恶臭,匆匆避过,心中怨骂。
各府妃主贵妇为取悦帝后,争先恐后的登门探病,她们难进起居院,多是在前堂与武媚派来管事的内职女官说几句话,若男宾登门,便由贺兰敏之与杨家儿郎接待,都是酂国夫人亲兄弟杨缄的儿孙,往日与贺兰敏之最是亲近,如今却是想躲却躲不了啊。
这天是重九,旭轮与我一早就到了杨府,我将一枚茱萸囊放在酂国夫人的枕旁,笑说是我请宫人做的,宫人姓柳,柳同留,愿为酂国夫人延寿添福。
家奴搬来隐囊为酂国夫人垫高肩背,方便她与我们说话,老人拉着我的手欣慰笑道:“月晚孝顺心善,何人不喜不爱。”
说了一会儿话,旭轮服侍外婆用药,杨老太太面露倦意,双目似闭似睁,我们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卧房,却见贺兰敏之负手立于廊下,他转身,三人面对面,他莞尔一笑,像是特意为等我们。
旭轮不满的哼了一声,贺兰敏之稍俯身,他拨了拨我鬓边红彤彤的茱萸果,笑问:“太子忙于公事?”
我诧异瞪他:“惺惺作态!真若牵挂我阿兄,你又怎会。。。哼!卑劣!”
“你竟。。。”,可能是发觉我长大了记仇了轻易不会被骗,贺兰敏之顿时敛了笑容:“月晚视表兄为恶人?”
旭轮鄙夷的反问:“难道你是善人?!”
旭轮拉我要走,贺兰敏之虚拦我们:“代我转告五郎,是杨氏自愿,非我强之。我欲见五郎。”
我和旭轮没有商量是否转告,但在后来见到李弘时,我们默契的未提此事。贺兰敏之说的话不值一信!他践踏了李弘的尊严,哪来的脸面求见李弘!
隔日,武媚又一次驾临杨府并宣见众医官,李弘人虽未到却派了东宫药藏丞蒋义隆随行探问外婆的病情变化。义兴蒋氏擅医道,多人在朝供职、编纂医书,譬如蒋义隆的父辈蒋孝璋便是早年的尚药奉御,还给高僧玄奘看过病呢。其实,帝后早已派出兵马寻访神医孙思邈,长安内外都找遍了,却未能觅得仙踪。
主事的是侍御医之一的刘神威,看官职便知此人是侍奉皇帝的,他是孙思邈的高徒,入宫已是数年。几个司医、医佐充任副手,一起为杨老太太斟酌药方。
依刘神威的见地,杨氏是油尽灯枯,今日始汤、丸、酒、散皆吃不进。武媚的座前设有一道纱屏,她在北,众医在南,我们这些儿女并女官分立东西,她与医官互不能见,我却可以看清两方的情绪变动。
刘神威等人近年照顾酂国夫人并非未尽全力,虽说生死有命强求不来,但眼前的孝女可是大唐的皇后啊,谁能镇定应对,甚至有人不时的紧张擦汗。
武媚一直缄默,只耳听女官与医官们一问一答。母女之间虽有龃龉,但武媚理解老娘的爱孙心切,何况他与母亲妹妹做的那些丑事与酂国夫人并无干系,如今慈母命悬一线,武媚自是又痛又急。
“臣敢请殿下,”,刘神威边说边躬身一礼,异常拘谨:“早做铺排,以免大。。。大事置办不周。”
待医官退下后,武媚派女官速回宫请示李治,便是刘神威所说的‘大事’。这正堂的气氛肃穆一如死水,武媚掩目抽咽,李贤欠身递了一条帕子。自曹惜娘有孕,武媚因恼李贤与自己的想法相左,总以冷漠对待,而李贤却认为是母亲过于严苛,固执的不肯主动认错服软。
武媚接过帕子拭泪,看清是李贤,她别过脸去,又是一串莹泪洒落:“唉,养儿育女究竟何用。”
刹那,李贤眼眶蓄满了泪水,他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个身份不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而是母亲的儿子,当这大千世界在李贤眼中只是一片混沌虚影时,他便记住了一方踏实且柔软的怀抱,无论长大之后的他多么渴望拥有自己的天地与志向,却难以抵赖他对那个怀抱的深深眷恋,李贤清楚,无论何时,能完全容纳他的只有那个怀抱,纵是他恶行累累、被天地所弃,他始终是母亲的儿子。
耷拉着脑袋,李贤哽咽着说不出话。两年多的隔阂与疏离,都只为母亲的这句责备,即便随之而来的是咒骂是捶打,他也甘之如饴。
武媚听清了儿子的愧意,她抚了抚胸口,稍平情绪,揩着泪轻声吩咐:“携光顺拜见阿婆,阿婆挂念重孙。”
“是!儿遵令!!”
杨府在太极宫以东,安定坊则在太极宫以西,李贤为使母亲顺意,往返皆骑快马不坐马车,所幸李光顺这个年纪的孩童对世间万物怀揣着好奇心,沿途虽颠簸,孩子却不觉惊怕,反而以为有趣,李贤抱儿子入堂时,光顺犹兴奋的与父亲咬耳朵。
武媚是头一回正视李光顺,她平静的看着乖巧行礼的长孙,眸中生出些许温柔:“鼻胆略宽肥,面貌因之添了一分粗笨,月晚亦然。”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我,李显忍不住偷笑。我不好意思的捏捏鼻子,心话这可不能怪我,你看李治那鼻子,再看城阳公主还有薛顗的鼻梁,都是遗传惹的祸呀。
众人一起往后宅探视酂国夫人,老太太精神不济,已经无法像前几日那样一一唤出我们的名字。李贤教导儿子行礼,酂国夫人指着光顺喃喃念叨‘可是阿曹?’。
李贤觑着武媚垮下的笑脸,颇为难的回答:“呃,曹阿姐卧床静养,明日必登门问安。”
杨氏唔了一声:“待阿曹诞育麟儿,莫忘与我一会。”
李贤一愣,曹惜娘已然不在人世,外婆期待的这‘一会’。。。晦气啊。
武媚对老娘说:“定然。”
少顷,当大家以为酂国夫人又陷入昏睡时,她却忽然哀恸泣道:“二娘,饶恕阿顺吧,阿顺命苦福薄,诞育伤身,若扈从岱岳,恐阿顺中道而殁,亡于异乡之人,其魂难归故土。”
李显凑近一些,他焦急的提醒外婆:“姨母于四年前中毒身亡。”
“姨母。。。”,酂国夫人半睁开眼,浑浊双目凝视李显:“你是。。。敏之!敏之!及早逃离长安!我难护你周全!纵我撒手人寰,你切莫归家吊唁,你若涉险,我泉下难安!”
这属实是医学奇迹啊,一个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居然能将李显推的后退数步。
“阿娘!”,李显向来对生病、药物等反感甚至是惧怕,他惊恐的望向武媚:“阿婆莫非。。。”
“信明!信明!”,突如其来,酂国夫人仰面向着空中激切的呼嚷:“是我纵溺二娘,方害死阿顺、瑜儿,而今敏之危在旦夕,我无颜见你啊。尔等细听分明,我愧见先夫,待我过身,不与先夫同穴合葬!”
见老娘神志不清仍不忘责备自己,武媚不禁颦眉,她面色深沉,缓缓的欠身一礼:“至尊恩赏之权可杀人,却。。。难救阿娘性命,阿娘恕儿不孝。”
武媚这一刻所承受的痛苦是我们任何人都难以感同身受的,她从未背弃母亲,甚至因顾及母亲的安危而忽视了爱子李弘遭受的莫大屈辱,但母亲居然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将这个女儿除名了,濒死之际,母亲惦在心头的是那些以怨报德、深深伤害过武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