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笑薛绍真是担心过了头,轻拍他脑门,我笑嘻嘻道:“醉是不可能醉的,你们唐朝人酿的这酒不可能喝断片儿,茅台、五粮液还有啥。。。庐州老窖?那些才是好酒呢,可惜啊,你们喝不着。三口,啧啧,三口就能醉!我现在只是有点。。。头晕,有点头晕,嘿嘿嘿,你不是说过嘛,酒喝多了容易头晕,被你说准啦!”
薛绍当我是说胡话,他又提回宫,我自是不肯依。
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薛绍将耍脾气的我打横抱起:“表弟不胜酒力,绍只怕言语冲撞各位,我等先行一步,诸位见谅。”
因我挣扎的厉害,薛绍便十分吃力,一双手根本就抱不住我,所以离开厢房没走几步便放下了我。
“薛绍!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我想重回厢房喝酒玩乐,薛绍当即阻拦,如果我是老鹰,他就是护崽的老母鸡,任我刁钻冲撞,他是半步也不肯让。
“你现在还不是驸马呢!!就算你是我的驸马,你以为你就能管我啦?!帝女是君,驸马是臣,你敢以下犯上吗?!”
薛绍抓住了重点,他被我气的哭笑不得,他无措的摆手不知是在否认什么:“阿晚休得胡言,我。。。我对阿晚。。。岂敢肖想,唉,贪杯果然误事啊。”
“诶?你不想。。。娶我?”,我脚下轻飘飘的似踩着棉花团,倚墙站着才觉踏实,我斜眼瞧着薛绍:“当真不想?哦,也好,其实我晓得,没人喜欢我,他们对我好只为取悦二圣,不对,武攸暨是真心的,可我把他骂走了,哈,却是因你而起,但你不想娶我。还有四哥。。。他嫌我聒噪惹事,他今天。。。哎哟,肚子疼,我快憋死了,茅房呢?!我要尿尿,薛绍,我要尿尿!”
七拐八拐,食肆店主的小儿子将我们引到了茅房,一座高约两米的简陋小木楼,造型是当世寻常可见的上厕下圂,人类蹲在上面痛快的释放体内废料,不问去处;猪猪们则在下面的小窝里幸福的进餐,不问来路。有生于无,无生于有,周而复始,颇有道家之韵啊。
但是,我是第一次见识这种茅房啊!!!且不说我愿不愿意露屁屁,也不提散漫爬行的蛆蛆们肥是不肥,单是那条通向蹲台的烂木板子,我恐怕我走两步就会摔下来。
环境太臭,我的醉意消了一半,为难的快要哭了,我可怜兮兮的望向薛绍:“不成。。。表兄,我。。。”
此时,薛绍的脸色不咋好看,我估计他对这种环境也是极不适应的。
“表妹且忍耐,”,薛绍把自己的巾帕递给我捂住口鼻:“家宅便在亲仁坊,表妹若是不弃。。。”
“我不嫌弃!!表兄真真菩萨心肠!救苦救难啊!”
隔了片刻,二人来到紧邻东市的亲仁坊,薛家大宅一如记忆中的旧时模样。阍室走出两个家奴,口中呼着‘三郎’喜迎薛绍,见主人居然背着一个陌生人,尤其这陌生人还满脸‘屎’色,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厕床。。。”,我感觉自己快要憋虚脱了,也憋出了另一个大问题,这问题绝不是一个尿桶就能解决的:“表兄,我要厕床。”
“客房!清器!” 薛绍简短有力的下达命令。
有人想帮忙抱我,薛绍并未假手,一路送我到了目的地。很快,我身处馨香整洁的房间,坐在最熟悉的精美厕床上解决了人生大事,噗噗噗,好不痛快。
突然间,服侍我的薛家婢女们花容失色,我以为是我的便便太臭太辣眼,下一秒才知是我想错了,她们是被吓到了,是被我衣裤上的血迹给吓到了。一片刺目的鲜红,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的确是有点吓人啊。。。
没想到,我竟然同时完成了两件人生大事,哎呀呀,我今天再次‘成人’啦!回想前世,姨妈曾恭喜我,说来了例假就是大姑娘了,人也会越长越漂亮,我那时便懂得例假对每个女孩来说都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月水,无须惊怪。”
我喜滋滋的,还在心中为自己鼓掌欢庆。一旁的婢女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说薛绍从未带女子回府,甚至亲自背我,也不知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她们打量我的眼神算不上友善,估计是误会了我与薛绍的关系。
当然喽,我完全理解,好人家的闺女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跟男人回家呢?嗨,我这也是事出有因,不然我一定忍到回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时,袁芷汀万分焦急的大步进来。离开食肆时,薛绍曾拜托博士把我们的去向转告她和苏安恒。我见她一脸大汗,肯定是一路疾跑呀。
我内心大喊亲人,芷汀看清了我的状况,她愣了一愣,随即吩咐薛家婢女速取月事带、草木灰,又要了一盆热水。芷汀心知不能泄露我的身份,只以四娘子称呼我。
有人解释说薛绍尚未娶妻,所以不会准备这类东西,她们倒是有几条,每月随用随洗,问我是否介意。这我当然介意啊,我宁愿共用男人,但这玩意儿绝不能共用。
袁芷汀皱眉:“闻听贵府大郎早已成婚,可否问。。。”
薛家的婢女们像是才想起薛绍还有一位大嫂,便有人赶去萧氏院中,剩下的人迅速整理便器。虽然她们并不欢迎我,可我是薛绍亲自‘背回来’的客人,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呀。
少顷,薛家婢女送上芷汀需要的一应物品并几套簇新的内外衣裙,说是没人穿过,让我随便挑。
芷汀服侍我穿戴一新,我们走出房门,见苏安恒肃手守在门口,薛绍站在一旁,他眼神慌乱,面如充血,我心猜准是薛家婢女把我给卖了。切~ 不就是来大姨妈嘛,你看人家苏安恒多淡定啊。
我清清嗓:“呃,多谢表兄。。。诸多照应,我为表兄记大功,改日定当报答。”
薛绍仍是不敢看我,声线也压的很低:“不值一提。”
我心笑这小青年还挺害羞的,不对,难道薛绍不仅没娶老婆,就连女人都没碰过?否则他怎么会是这副鸵鸟样。不能吧,哪个贵族少爷没有通房丫头??
我们正待告辞,却意外遇见了薛绍的长兄长嫂。薛顗本是陪老婆往岳父家走亲戚,才回家便听说小弟带了一个陌生女人进门,吃拿卡要,作威作福。。。总之是激起了夫妻俩的好奇心,便要会一会我。
两方照面,薛顗不敢多看我第二眼,他急忙向我行礼,萧氏亦不多问,只随着丈夫一起行礼。没办法呀,虽然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蠢笨少女,却是皇帝老儿的亲闺女,君臣有别,薛顗不敢不敬。
我客气道:“不请自来,表兄勿怪。”
“岂敢岂敢,公主驾临,顗与内子不胜荣幸。”
薛顗请我入前堂歇脚,我道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薛顗于是亲自送我出府。我悄悄回头,看见薛绍耷拉着脑袋慢吞吞的跟在后面走。我突然就明白了,是不是薛绍觉得背了一个来例假的女人很晦气啊?!
我心里正犯嘀咕,却有一个绿裙少女忽然跪在我面前,她的神色异常激动,哭嚎着向我叩头:“活命大恩,阿奴永世不忘!”
“无端。。。”这阵仗实在是见所未见,我心头大惊,忙推着苏安恒去扶少女。
少女固执不起,苏安恒不便生拉硬拽,他好不为难的请示我。
我十分不解的问薛绍:“表兄家奴为何。。。为何如此?!我不曾见过此人!”
薛绍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他大嫂萧氏开口道:“公主容禀,此女是小叔接入宅中,非是家奴。”
“公主?!”,少女泪眼汪汪,她惊讶的望向我:“公主忘了阿奴,阿奴却不敢忘恩!西市沈大家,是公主救了阿奴啊。”
是她!
我有如梦醒,重九那天薛绍还曾提过,他家奴拿回卖身契交给了少女,那少女却不肯回家,道她叔父是无情人,以后还会把她卖了换钱,她自愿卖身薛家,从此服侍薛绍。薛绍明白少女的苦衷,横竖薛家养得起一张嘴,他便做主带她回了家,也不提她是买来的奴子,只当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远房亲戚。
“公主于蕊儿有恩,无需自谦,只管受其跪拜。” 薛绍终于恢复了正常,小声的对我说。
我亲自搀扶蕊儿,惭愧道:“何曾是我救你?我只是。。。全赖薛表兄仗义援手呢。”
蕊儿再三叩首方肯起身,她摇头泣道:“若非公主不舍不弃拖延时辰,阿奴已然。。。身陷泥污,从此难洗贱籍折辱。公主乃天家贵女,阿奴自知身无长物以报公主再造之恩,愿为公主续命十载!!”
“哎呀,你真是。。。”,我从未后悔做了一件善事,然而,忆起那天的自己被人打的是灰头土脸,还被围观群众看了好几次笑话,我深觉尴尬:“言重言重,无需为我续命,善待自身便是。”
薛顗夫妇在旁听着,逐渐明白了整件事的原委,薛顗不禁感慨如此缘分实属罕见。
袁芷汀从宁心口中早知蕊儿其人,她替我搀了蕊儿,友善笑道:“当日救助娘子,公主定然不求回报,娘子知恩图报,公主自有计较,不过,若是这般。。。公主却是万分为难呢。”
萧氏也帮忙安抚蕊儿,见蕊儿的情绪稍稍平复,我终于可以回宫了,最后没忘向萧氏道谢,我这内外衣服可都是人家的备用品啊。
兰陵萧家的千金小姐,河东薛家的当家主母,这个宅门出,那个宅门入,吃穿用度比我这个公主也不差什么。萧氏比我高出寸许,她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略宽适,看上去倒也合身,只是我头上学着男儿束发成一团,衣裙却是艳丽轻纱,整体倒有点不伦不类。
萧氏谦称不值一谢,我不好意思的笑道:“表嫂不许月晚报答么?嘿嘿,月晚定当回报。”
知我是个好脾气的,萧氏这才敢正视我,她生了一张亲切的圆润脸盘:“有缘得见公主,已是天大福气。”
“改日。。。”,我偷瞄薛绍,心说这人是不是还在介意他背过我啊:“改日月晚请表嫂入宫相聚,表嫂切莫推辞。”
萧氏只道荣幸之至,薛绍木头似的一动不动,袁芷汀忽的扬声问他:“薛三郎行事岂可有始无终?”
萧氏听出芷汀有意抛给薛绍献殷勤的机会,随声附和:“娘子所言极是,小叔理当护送公主还宫,夫君?”
薛顗有点紧张,他小声的催促弟弟。见薛绍并不情愿,我心里不是滋味,立即谢绝了。这种感觉并不是‘生气’,或许只是两种思想的矛盾?现在是封建社会,我清楚,薛绍很难不介意。
离开李显的水边别苑时,我和薛绍是各乘一马,此时回宫,薛家主动送了两匹马给袁芷汀和苏安恒骑乘。苏安恒先将我扶上马,许是心神不定,我没能踩实脚蹬,我惊叫一声,有惊无险的摔在苏安恒怀里。
未料,薛绍却冲了过来,伸出双手似是要抢人:“无事?!”
“薛郎。。。”,苏安恒一向性子深沉的人都被薛绍这满面焦急给惊到了,他好忍笑意:“唉,由奴伺候公主,薛郎理应宽心。”
去过势的男人就不算是男人了,因而帝王放心由他们在内宫服侍后妃,至少我一直是被如此告知的,被苏安恒抱着,我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袁芷汀趁机调侃薛绍:“啧啧,薛郎先前不肯应声,不曾想薛郎对公主。。。竟这般上心,便请薛郎护送公主还宫?”
薛顗轻咳,正色道:“阿弟大失礼。”
薛绍默默的后退一步,萧氏掩唇遮笑。
三人上马回宫,袁芷汀絮絮念叨薛绍肯定对我有意,我笃定不可能,禁止她乱点鸳鸯谱。
临近街口时,我心内忽有触动,下意识的回望那座与我何其有缘的薛家大宅,却意外看到了一道人影,长立如松。
好像是。。。薛绍。。。这真是个怪人。
“情急之下,方见真心。” 苏安恒似随口道。
一路思绪纷杂,近大明宫时,我们偶遇了李显的发小李多祚,他近年随族叔李谨行驻守辽东,听说砍过好几个敌人脑袋呢。今年初,李治宣李谨行回京,本官之外加‘检校右羽林军大将军’。
羽林军是李世民在贞观年间特创的一支军队,专职护卫宫城,实质为天子私兵。因其屯军在太极宫北的玄武门附近,而左右卫、左右武卫等在太极宫南的皇城都设有办事衙门,所以时称羽林军为「北衙禁军」。
我主动打招呼:“多祚哥哥!多祚哥哥!”
那黄头小伙方知马上之人是我,他十分腼腆的向我行礼:“公主万安。”
“闻听哥哥频立军功,荣升羽林队正,”,我打量这威武健壮却神情拘谨的李多祚,心怀崇拜:“月晚未曾恭喜哥哥呢。”
李多祚自是回答皇恩浩荡云云,有人找他询问公事,我们就此别过。待回到长安殿,上官池飞道李显先一刻派近侍登门问我是否回宫,他那里喝的是烂醉如泥,倒不忘关心我。
因我迎来了大姨妈,这长安殿又恢复了晨间的乱乱哄哄,袁芷汀张罗着去拿蚕丝软锦缝制月事带,多多准备草木灰等等。
我被她们脱光光,百无聊赖的趴在被窝里,宫人们找出我历年的刺绣作品,请我选一些装饰月事带。我曾见萧氏备用的月事带也绣了各色团花,精致好看,却真的没必要,又不是睡衣,搞什么情趣嘛。
我让她们自己看着办,上官池飞觑着我的模样,试探道:“今日曲江游春,公主可曾尽兴?”
我说出今天的一番经历以及我对薛绍的猜疑,池飞轻松笑道:“原是如此。窃见薛郎并非介怀女子月事,许是。。。”
上官池飞耳语一番,我又惊又羞,脸颊涨热:“当真?!”
池飞摊手:“公主一试便知。”
于是,我立即着手做实验,指挥着上官池飞如何如何,的确,若有似无的。。。那么,薛绍背着我从东市一路到家,他很难假装她们俩不存在吧?
为什么。。。我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我不能忍受臭烘烘的茅厕。。。斗蛆喂猪其实也不错啊!
“如何是好?!”我颓然的倒在床上,我发誓我真不是勾引薛绍啊。
池飞劝我宽心:“公主与薛郎鲜少相见,想必数日。。。薛郎便也忘了,公主勿忧。”
【16-11-202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