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朽木队长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而且据卯之花队长判断他还会比你先出院呢。”天满笑得非常真诚。两个他所在意的人,都已无大碍,真是灵王陛下在天保佑!
见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掺假,落音高悬的心也放下。
那个人,真的没事了。太好了……
大手轻贴她的脸颊,温暖的热度一直深入冰冷的梦境。
落音睁开眼,点点闪亮的银河随着如水的夜色跃入室内,为漆黑的房间点缀出虚幻美妙的群星,那最为明亮的星辰,就是玉哥哥注满忧伤的眼瞳。
她微笑了,不觉柔声安慰:“玉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的伤没事。你看我真的快好了。”
“落音……”哽咽的话才出口,便蔓延出情绪上的一片悲哀。坐在床前的玉缓缓的问:“你为什么不对自己的好点?”
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不对自己好点……
笑容凝固,少女赫然无语。
纵使胸中有千百句合情合理的谎言,也在这一句流露真切关心的话语下粉碎,消灭。
其实之前,她内心早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已经幻想过多次被两位哥哥数落一通的场面。
这次真得做得太过分了,那张咒符肯定是哲哥哥事先放进的,就为了保护她。他们一直很尊重她,不过问她的隐私,对于她每次的放肆行为也总只在身后默默收敛她留下的烂摊子,甚至不露一丝抱怨的神情。
然而,她被虚附体了,然后差点掐死露琪亚,和海燕等队员大打出手,再伤害了她所爱的白哉——光是回忆探病人口中的只言片语,脑细胞就无法忍受。
她痛恨那些话,‘被虚附体’的说法,让她有种恶心至极的感受。她在病床上强装笑脸听完了所有的传闻,包括白哉左胸的伤是她用手造成的!
【混蛋!为什么卯之花队长不管管她部下的嘴?难道对于医生保密病患资料的职业道德在尸魂界不存在?】
当时就放在她双手上的瞳羽,清楚的感受到她传来的阵阵杀意。
可,只顾着思考别人的她,却并没有想到过两个哥哥。他们在得这件事后,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玉哥哥是个温和的男人;他常常默默的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等她回家,然后三人一起开心的享用。他从来都由着她的性子,宠溺她;哲要斥责的时候,他也总是护着她……
他总是如此,像晨曦中的第一缕光芒,为她驱散漫天的黑暗。
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玉哥哥,对不起。”她小声道歉,胸口酸酸胀胀的痛。
“不。”玉摇头,语音坚定的说:“我不需要你道歉。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玉哥哥……”眼角渐渐湿润了,可她一点也不感到委屈。
“虽然你在生活上一直很依赖我和哲,但你在思想上是个很独立性的女孩。所以我和哲对你很放任,你需要自由活动的空间,我们认为,一只小鸟要健康的成长,就必须给它飞翔的天空。但我们都不希望它飞得太远,飞到不应该去的地方,因为那实在太危险了。”
天边忽显一线珠白亮色,空中的黑色缓缓淡化,闪烁的繁星也随之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天地交接处腾起的火烧云,组成一抹抹流光溢彩的云霄,迎接新生的太阳。
玉的身影,便在由这无限美丽的画卷孕育而生的光芒中,镀上了一圈圣洁的金边。
“落音,你要知道。你受伤的话,会有人很难过的。”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上,如落花般的轻触,他尤带庄严的告诫:“答应我,你不要再做让自己受伤和痛苦的事情了。”
“恩。”
‘咔嚓!’
水蓝色的发丝凌乱的掉落床上,透明的窗户射入了淡金的光芒,让洁白的被单晃动出一缕缕亮丽的蓝光。泛着铁灰的尖利器具贴近白皙的脖颈,持有者正观察镜子里的倩影,考虑如何下刀。
朽木家主推门而入,就看到了如此景致。
“住手!”怒喝震动了玻璃窗。冰山般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遮挡住了阳光。
苍劲有力的手夺过剪刀,皱起的眉峰下,紫玉眼眸跳跃着丝丝电光,掩饰着胸腔下的砰砰心跳。
落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怒气腾腾的男人,好半天才小声道:“白哉……,你怎么来了?”
“你在干什么?”那满床单的蓝色,耀目得直戳眼睛。使他的声音不由夹杂上了冰雪。
“我……我在剪头发……”
几分钟的寂静无声后,颤声问:“真的?”
“真的。”更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我只是想要剪头发……”
现任的朽木家主颓然松手,可没把剪刀还给对方。坐到床前的靠椅上,或是还在气恼,神情里夹杂掩饰不住的无奈,
穿过了半个静灵廷的阳光和清风悄悄溜进窗框,带来了远方森林和湖泊的气息,从大朵的马蹄莲和百合上拂过,又沾染着一丝的淡雅清幽,洁白的墙壁映出淡灰的阴影。于是整个房间顿时花香缭绕,光影变幻。一晃眼,便犹如堕如梦幻境地。
“朽木队长,谢谢你来看我。”回避对方的视线,她低下头,满眼的局促,双手揪着床单。
“……”眼眸扫过她周身,除了凌乱的发不堪入目外,其他值得揪心的伤痕。略微放心,白哉才说道:“我听说你的伤势还要三四天,所以在出院前,我来看看你。”
“你要出院了?恭喜。”
“恩。”
又是几秒的沉默,病房里陡然弥漫起淡如雾霭的晦暗色调。
“既然你已经来看过我了,那么朽木队长请回吧。”依然低头的她停顿了一下,艰难的说:“我要休息了。不送。”
话音才落地,伴随着沉默的时间来临是一股熟悉的灵压,充斥满整间房。她更加不敢看对方脸了,因为光是想象,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空气便在这股灵压中凝固,即使再微小的一次呼吸,也显得举步维艰。
如坐针毡的落音,紧张的想:为什么没有冒失鬼闯进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是只虚,她也认了!
良久以后,六番队长低沉如琴弦的声音响起:“落音,你为什么要如此陌生的对我?”
病床的人如遭电击,颤抖一下。
“你为什么要回避我?”
“我、我没有啊。是朽木队长你想错了。”冷汗滑落脸颊。
“朽木队长。我——”
“白哉。”淡淡然。
“?”
“你该叫我白哉。”起身靠近,男人俯视,眼睑半合:“就像以前,你所希望如何喊我的那样。”
什么?像有水泥灌进了头脑,脑筋在这一刻转不过来了,就连意识也无法反应。
白哉……他……
恍然回魂间,她落入一个温馨宽大的怀抱里,樱花香气萦绕鼻尖,随即渗透进肺部,麻痹了五脏六腑。
强壮的手臂环绕她的后背,不属于自己的黑发摩擦着脖颈,白羽织贴近她的脸颊和下巴,有一种酥麻感直窜入心脏深处。
她来不及闭合的双眼,只能看到屋内的画面被垂落眼前的发丝,切割成一块块的碎片,如同她的魂魄。
她和他,如此亲密。那是久经分离后的重逢。
耳畔传来牵魂绕魄的叹息,悠长婉转。
“落音,我爱你。和我在一起吧。”
心,先静止了一秒,再来,就跳得好快。
浓郁的甜蜜,如液体流淌,如气体蒸腾,溢满胸口。
白哉、他在向我求婚。
许下一生的诺言……
血液,在血管里咆哮,奔腾……
霎时,真想就这么融化在这个怀抱里……
少女垂落的手臂,抬起,指尖轻柔的触及男人的衣衫。
你会爱我,像对绯真那样深情吗?
绯真……
思维断裂——脑袋里跳跃出这个特殊的名字!
绯真——!
是的,这个名字具有极大的魔力,它像十二月的风暴,带着隆冬雷电的威力席卷过境,所有的温馨绮丽,所有的柔情蜜意,被转瞬吞噬歼灭,甚至连每一滴血液都为之冻结。
更多的负面想法,汇集成一股黑色潮水冲破遗忘的堤坝,涌入大脑。那是来自过去的,记忆里承载的不安和惶恐。
“你会死!我预见了你的未来!你一定会死的!”轮回在石台狂妄的大叫,青红的雷电交加辉映。
“黄泉小姐,如你所见,这里就尸魂界的最大的禁地——清净塔居林!” 魁梧威严的男人大手一挥,白袍猎猎翻滚,犹如立于云端之上。
她就是黄泉落音,你们要尊重她,因为……
我知道,她是特殊人物,石纭大人交代过。
是吗?可我看不出她哪里特殊了?
笨蛋,真正特殊的人物,哪那么容易让你看出来的!
记住,她是我们‘叶脉’要保护也要监督的人物!
她……
四十六室看她的眼神,并对她的背影指指点点,若镜几人对她越来越毕恭毕敬的态度……
弯曲的双臂伸直,猛然推开了眷恋的胸膛。急剧的动作带起空中漂浮的灵子,形成无情的气浪,划出名为‘拒绝’的冰迹,想要隔开彼此吸引的心。
“落音?”被推拒开的身躯微后仰。男人的眼瞳赫然扩大,惊讶和伤痛不言而喻。
“对不起!我……”落音剧烈的喘息:“朽木队长,请你自重!”
“……”
“你……”她扭过头,阻绝投注来的所有视线,无论是冰冷还是火热。
极力克制瑟瑟发抖的身体,胆怯化作无形的铁箍牢牢锁住脖颈。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看见了他的脸,就再也狠不下心肠。
即使不用看,周身的空气和眼角的余光也描述出绝冷的画面:白哉凝视着她,一动不动的等待,如已屹立百年。
气氛愈发压抑冰冷,空气粘腻如含着浮冰的河水,缓缓的流动。
“吱——”“落音!瞧我们带什么来了,我们——朽木白哉!”门后露出海燕的半个身体,举半空的手还拎着一个礼物盒。
“海燕副队长,你刚才说谁?”从海燕堵在门口的身后,又探出清音和仙太郎的脑袋。
再来,倾角拎着山猫修兵进来,一副见到宇宙飞碟攻击尸魂界的震惊表情,瞪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你来干什么!”倾角顿时警惕:“落音她是无辜的!伤你的是那只虚,和她无关!”
“那么,我先告辞了。”也许是察觉到不合时宜,白哉恢复了六番队长以及朽木家主该有的风度,彬彬有礼的起身。
落音这才慌张急切的抬头,失落的内心驱使目光追寻那道清雅的身影。银白风花纱无力的垂落至黑色的‘六’字两旁,不可避免的染上灰色的阴影。
他和大家擦肩而过,没有理会任何人。孤单的背影,环绕着虚无的萧瑟感。
走到了门口,他停住,转头:“黄泉落音,我不会放弃的。”
站在光和影的交界线上,他如此说,犹如在漫天的樱花和枫叶中宣誓。
门关闭,断绝了蔓延满室的缠绵柔情。
落音的心,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白哉他跟你说什么?”海燕收回眼神询问。大家也投来不解的目光。
打探别人的事情本不好,不过瞎子也看得出来,他俩之间有问题。
“他责备你了?落音你别怕,告诉我!”倾角神情紧张的问,脚边的修兵跳上床,歪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盯过来。
“没什么。”眼眸微暗,她平静的摇头:“他是问我,愿不愿意到六番队去?他觉得我的鬼道运用得不错。”
“哦。”大家恍然大悟。
海燕调侃道:“真难得。落音,你还没拒绝吧?可以考虑一下。难得那个高傲的家伙也会做挖人墙角的事。呵呵,天马上要下红雨了吧。”
“对啊!”清音和仙太郎跟着起哄:“朽木队长居然会屈身前来!黄泉席官,你的魅力隔着五六个番队依然这么有效啊~~~!哈哈哈!”
“闭嘴!你们胡说什么!落音才不会去六番队的!”倾角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愤怒的挥舞利爪,又调头急切的问:“落音,你说,你不回答朽木白哉的吧!你去了可绝对会害胃病,就像其他六番队员那样!”
“恩……”她心虚的点头,用僵硬的声音掩饰内心的波动。
窗外楼下,朽木家主黑发纷飞,衣袖飘然,以不急不缓的步伐离开。
唯有一地的阳光,追念着他所驻足回望的痕迹。
夏末秋初的白天迎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苔藓丛生的青石阶,粼粼波光的鱼池,繁花茂叶的庭院,均浸透着两个季节的韵味,铺展开一副明媚稳重的画屏。见空中乌云散去,星宫哲小心的抱起落音,走出医院。
清秀淡雅的女孩偎依在衣着精巧的妖媚少年怀里,两道娴雅的身影本藏身于若隐若现的小亭深处。却成了这副华丽画屏最突出鲜明的景物,引得其他病人和路人驻足忘返。
全身的伤愈合得很快,她也自觉得体力和灵压已恢复大半。但卯之花队长叮嘱,想要尽早出院,就要先晒上一个星期的太阳。
虽然想不通,出院和太阳有何必然的联系。不过,能趴在哲哥哥的怀里晒太阳,倒真是难得的享受。
由于外貌和某人极度相似,玉哥哥毫无怨言的总是乘着夜色而来,在曙光中离去。只为守护她所做的每一个平静甜蜜的梦。而哲,便肩负起暴露在大众眼光中的兄长该有的责任,换药、送饭、甚至亲自操刀为她理发。
落音,你哥哥对你真好……护士那羡慕的眼神让她骄傲的挺起胸膛说:这是自然。
“你拒绝他了?”漆黑的头颅侧过来,垂下眼帘,掩盖瞳孔不经意流露的灼红。苍白如蜡的手,牵起一缕发丝,摩挲着整齐凌厉的尾稍。
原本长及腰下的发被尽数剪短,犹如一段被横腰截断的瀑布,纵使变幻了长度,可蕴含的绮丽光彩没有削弱半分。操刀者很心细的将余下半长的发丝挽成髻盘于后脑,绑上银白的丝带插上皓亮的发簪,散下的发尾垂于肩下,在烘托素雅气质的同时带上利落的几分凛然冷色。
换了新发型的她,并没有因此转换了心情。只闷闷的点了点头,神情上的惆怅惶然显而易见。
“你不是很爱他吗?”
“……”无语。
“你觉得他求婚太突然了?”
摇头。
“因为绯真?”
依然摇头。
哲没有再问,侧头远眺。自言自语般的絮叨:“听到了吗?这飘渺的雨滴声,风把远方的雨声带来我们身边。即使这里雨已停歇,可远方,不知哪里,还下着雨。”
“我不知道……”怀里的蓝发女孩细微的开口:“我的内心为何而恐慌?但我的潜意识促使我拒绝。”
“恐慌?”
“我觉得,我也许会死……死在未来的战争中……”落音的头越埋越低,最后的几个尾音在哲穿着的玄青和服里泯灭。
哲把企图闷死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孩挖了出来,她正捂住脸,不断抽泣。
“如果未来必须要承受分离的痛苦,那么一开始不给他希望,是不是会好些?”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指缝间落下,一颗一颗打湿了哲衣袖上绣的彼岸花,那原本鲜红的花瓣刹时乌红,宛若一团妖冶的血痕。
“其实,我就是害怕……”双手挽住哲哥哥的后颈,她失声痛哭起来。
白哉吐露心声的那一刻,她很想回应他,可惜……
她好爱他,爱得几乎在生活里习以为常了。觉得爱着他的思想就像平日里呼吸喝水,那么的平常得不足为奇。
可他想要的,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给予。
蓝染和虚圈的战争、四十六室的所作所为、静灵廷隐藏的秘密、穿越三人组的行为……一桩桩一件件迫使她日夜绷紧了神经告诫自己,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里一天,她就是深陷在名为‘尸魂界’的漩涡中的一只小蚂蚁。
对未来并没有信心。如果不能让对方幸福,那么就不该给他希望。
“如果短暂的幸福旅程的终点是永远痛苦的分离,那么从一开始就没有,是不是要更好些?”
深至幽怨的话语,如一首发至肺腑的歌,在静谧的小亭上空宛转回响,哲的手臂把落音搂得更紧,因为他怀抱的是一颗随时会碎裂的心。
“少爷,雨大了,小心伤口。请回屋吧。”白发苍苍的管家欠身。
寂静幽深的眼神从倾盆大雨笼罩的典雅庭院中收回。矗立在庭前的人,蓦然点头:“好。”
雨势趋于紧密了,朽木贵族的府邸弥漫起袅袅水汽雾尘,幻化做了传说中的烟锁重楼,那在雨幕中依稀绰约花团锦簇,就是五彩云霞的色泽纹路。
这座繁华的阁楼所深锁的人,只一个优雅的转身,便又隐去在这极尽宏大又冷冷凄凄的高楼中。
同在一片天空下,不同心情,不同的景致……
如果短暂的幸福旅程的终点是永远痛苦的分离,那么从一开始就没有,是不是要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