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汴梁初冬已至,雪花片片,清寒透幕。
黄昏的巷口走着一对母子,母亲穿着湖蓝色的棉袄,碧清的双眸如一汪泉水,孩子是粉雕玉琢的娃娃,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招人喜欢。母亲打着伞,牵着孩子的手,软软的说着话。
“翼儿数数,爹爹走了多少天了?”
孩子扳着指头,认真的数着,却发现十个指头不够用,急得拉娘的手:“娘,娘,你的手指借我!”
年轻的母亲笑了:“傻翼儿,你爹走了117天了,娘把脚趾借给你,也数不过来啊。”
低低的对着雪花轻叹:“大哥,都要过年了……。”
忽的手中一空,伞被人从后面抽走,迅疾如风,她心中一坠,慌忙抱紧孩子,生怕遇到歹人,却见到澄澈眸中温煦的笑:“反应不错,长进了,不愧是展昭的娘子。”
又惊又喜,也不顾在巷口,就扑入那人怀抱,闻着蓝衫上熟悉的味道,被他揽入怀中,雪花轻轻飘落,却是春风满怀。
展翼呆呆的含着手指看着,忽然愤怒的胀红小脸,使劲的挤进两人之间,猛锤展昭的腿,大喊道:“放开我娘!坏蛋,放开我娘!”
他也被这“坏蛋”凌空抱了起来,眸中满是疼爱,还刮他的鼻子。展翼气愤的挣扎,手脚乱蹬,像小兽一般。娘急忙道:“傻孩子,这是爹啊,爹回来了!”又涩然道:“大哥,你走的时候还是秋天,难怪翼儿不认识你了。”
这是爹?展翼狐疑的瞪着,又马上爬下来,掰开爹的左手,又掰开爹的右手,发现两手空空。他又不甘心的再检查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立马大哭:“不是爹!娘说,爹会带好吃的回来。会带米糖,会带糖葫芦,会带糕,会带蜜三角……。”
沈晗无奈的看着展昭,软语哄着:“爹一定是忙着把坏人押回来,来不及给翼儿买好吃的,下次,下次一定有。”
展翼的泪水还在脸上,展昭已经冒着风雪打了个圈子回来了,拿着米糖,蜜三角,蜜糕……。沈晗哄他的一样都不缺。
沈晗急道:“哄小孩子的话哪做得真?你还真出去买?”
“孩子不能骗,大人怎么样,他都看在眼里。”
“真是的,”沈晗嘀咕道:“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爹。”
展翼依偎在爹怀里,吃着蜜三角,爹身上熟悉的气息慢慢的回到他的记忆中,清冽而又干净,如三月草木沐浴在暖阳下。
被爹的气息围绕,他很安心,奶声奶气的告诉爹:“张叔叔给豹子一把刀,可大了!”
沈晗笑着补充:“张龙给豹子做了木头刀,也给他做了一把。这下我的花花草草可遭了殃。”
“豹子打不过我。”他又激动地告诉爹。
沈晗笑了:“豹子比你小半岁,是弟弟。哥哥得让着弟弟。”
“嗯。”展翼似懂非懂点着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对父亲说:“爹,豹子的爹爹是——张龙,他有大刀!”他张开手,比划着:“这么,这么——大!”
他着急的问父亲:“爹,你有这么大的刀吗?”
展昭温润的笑了:“爹没有。”
“喔。”展翼有点小失望,这样好像张豹的爹比较厉害,但立刻又兴高采烈的扬起手中的点心:“爹爹,我有蜜三角,张豹没有!”
爹娘都笑了,娘嘱咐道:“留一半给豹子弟弟。”
“知道!”他清脆的回答着,紧紧贴着爹的怀抱,浑身暖洋洋的。雪花一片一片,打着转,在伞边盘旋着,家中灯火已上,昏黄的在风雪中闪烁。
爹回家,时间就明亮起来,饭桌上,展翼一会儿让爹抱,一会儿让娘抱,荔红笑骂他:“今天怎么像个猴一样?”
“人来疯。”话一出口,心莲觉得不妥,倒好像展大人像客人一样,她歉意的笑笑:“展大人去江州都快四个月,难怪孩子想。”
沈晗笑道:“回来都不认识他爹了。”
妻儿的笑,微温的酒,闪烁的烛光,驱散了辛劳。看他恬淡而温煦的笑,沈晗悄然问道:“慧姐的仇已报?”
他微微颔首:“人犯已押至开封府,证据确凿,接下来就是审判和开铡。”
“大哥,你可以告慰慧姐在天之灵了。”
他点点头,默然喝一口酒,沈晗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悄悄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温柔的笑笑,星子在眸中流转。儿子马上靠上他们相牵的手,手里拿着鸡腿,左看看,右看看:“娘,你眼睛里有爹爹。爹,你眼睛里有娘。”他着急起来:“那我呢?我呢?”
他看见了自己,安心了。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