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容疾无语,面色凝重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径直去了屏风后洗漱。
季宓宁帮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腰带,将手中的苹果放下,两只黝黑的眼珠闪亮亮地一转,放轻脚步,也闪进了屏风后头。
“赵容疾?”她将腰带奉上,看着对方用帕子擦了擦脸,甜甜笑道:“我帮你更衣吧。”
赵容疾转过身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你腰带忘拿了,我给你送来。”
“不必,我今日不佩这条。”
她歪着脑袋盯上赵容疾刻意躲闪的目光,不忿抗议道:“你昨晚可不是这么冷淡的,你抱着我啃的时候,想过自己第二天早上会这么对待我吗?”
“你胡说什么!”他佯怒道:“谁抱着你啃了?”
“行吧,我就知道你不认账。”
季宓宁正好借坡下驴,抱臂靠在屏风旁叹息:“无所谓,反正我今日就要回去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一段露水情缘罢了。”
赵容疾敏锐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嘴唇微张,好像想脱口而出说些什么,却又立即吞了回去。
“你要回去?回哪里去?”
“回戴府呀!如果人家嫌我惹事不要我了,我就回家去喽。”
他鄙夷道:“回你在那条巷子里的家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季宓宁耸肩道:“我要回无定郡去了,那里才是我的家。”
此话一出,赵容疾立即无言愣在了原地。
他心里有些酸涩,本意自然是不愿她离开的,但左右说不出口也放不下架子,只好换种方式,直白问道:“戴府所悬玉坠还需要你亲手取下,你如何能走?”
季宓宁笑道:“这么珍贵的宝物,二十八日后,那位少年自会来取,到时让他摘下就是啦!当时只不过随便点了我去挂而已,你们不会真的信了吧?”
赵容疾冷哼道:“你不能再回戴府做丫鬟。”
季宓宁道:“为何?”
“你长相与骠骑府祠堂内的女子如出一辙,长辈们都心知肚明,你若是去做些杂活累活,要将我们骠骑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她愣了愣,随即像是听到些什么惊世胡诌似地大笑起来:“你好天真啊赵容疾!开阳的人那么多,说不准长得跟画像相似的姑娘一抓一把,你就因为这个,不让我回到原有的生活,会不会太荒谬?”
他心底着急,口不择言的毛病又犯上头来,直对她冷语道:“你就那么喜欢给人端茶倒水?”
“......”
此话刚一出口,赵容疾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却又覆水难收抹不下面子道歉,只好逃避似地侧过了脸。而面前的季宓宁果然敛了喜色,瞬间沉寂下来。
她一改昨日玩笑可爱的表情,精致的瑞凤眼直直望着赵容疾,一字一句道:“没有人喜欢给任何人端茶倒水,你以为我不想住大房子被人伺候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临神的贵公子贵小姐们一样衣食无忧、娇生惯养的吗?”
赵容疾故作不屑地避开她的眼神,皱起了眉头,竟再次弄巧成拙道:“你留在骠骑府,这些不都有了?”
他幼稚的言下之意实际是期盼留她在原地,并让她以更好的方式在骠骑府生活,可说到底总是伤人且肤浅,季宓宁果不其然怒道:“怎么?你意思是我沾你的光了?”
见她生气,赵容疾心底反思着自己的无礼,正思索如何合理致歉,季宓宁却直接转身走进主卧,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
她拜托那几个小丫鬟将她原有的衣裳送来,重新换好,将那件里衣和一套丝裙全部扔到了赵容疾榻上。
随后,她二话不说便走出赵容疾的寝苑,不容置疑地往骠骑府的大门而去。
她面色不善,走的风风火火,那几个小丫鬟在后头追得很紧,不难猜到赵容疾又惹了人家姑娘生气,赶紧上去哄道:“季姑娘怎么啦!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二公子又说什么重话了?”
“是呀是呀!我们公子就是嘴硬了点,他心不坏的!姑娘别气他!”
季宓宁忽然停下脚步,后背被来不及刹住的小丫鬟们碰个正着,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友善地牵起为首丫鬟的手,冲身后的一众家丁玄卫道:
“不是你们家二公子的问题,是我惹怒了二公子被赶出来,所以你们不必再跟着我,都回去忙吧。”
众人面面相觑,脚步果然停在了原地。她畅通无阻地小跑到府门口,正要离开,却偶然看见了蔡上的身影。
他护着一位姑娘从马车上下来,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欢与爱慕,季宓宁饶有兴趣地躲在石狮后打量他们两个,见那姑娘一身精简的华服,手持一把镶金纨扇,颦笑举动都很优雅,妥妥是位文静贤淑的大家闺秀。
这样的贵家千金,即便长相同她比起来差了些,但那般腹有诗书的恬静气质却是她无法匹及的。季宓宁出神地盯着那只极漂亮的扇子瞧,方才记起,这貌似就是冯收菽本人。
她垂眸躲在原地黯然片刻,便转身顺着府门旁的竹林小道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