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看准地方,“啊”地惊叫一声往后一倒,正好砸倒了放置琉璃如意的架子,只听“啪”的一声,流光溢彩的如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库房内瞬间陷入死寂。
“叫唤什么,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许嬷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人出现在门口。
她惊愕地看着倒了的架子与一地的琉璃碎片,再看看站在一旁还举着手呆住的小雅和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的金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气急败坏地指着小雅:“你个小贱人,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小雅叫这么一吼如梦初醒。她惶然地看着仿佛要生吃了她的许嬷嬷,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若筛糠:“嬷嬷,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难不成是架子自己倒下去的?”许嬷嬷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小雅扑在地上,脸登时便肿了起来。
她瞪了一眼刚爬起来的金莲,出去叫了人来。
“把她们两个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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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又一次跪在了张氏面前。
不同于上次,这次张氏穿着大衣裳,在正屋的木椅上正襟危坐。她的身旁侍候着李嬷嬷,两边立了一圈丫鬟,个个皆垂首敛眸,屏息凝神。
“那琉璃如意是谁碎的?”
原本伏在地上还抖着的小雅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来:“是金莲!是金莲推倒架子打碎琉璃如意的!”
金莲对她怒目而视:“你胡说,分明就是你推了我,我才撞倒架子的!”
“要不是你拿言语激我,说你当了姨娘要如何磋磨我,我怎会推你!”
金莲抓住机会,大哭道:“冤枉啊夫人,奴婢只是好心和小雅商量以后把她调过去,便可日/日作伴,谁知小雅不愿意,还推搡我!”
小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
“够了!”
一声怒喝止住了争吵不休的两人。
张氏的额头突突直跳,声音冷了下来:“许嬷嬷,你说说当时的情形吧。”
许嬷嬷垂首应是,如实地讲了进去之后看到的情景,末了说道:“老奴进库房之前确然听到一句‘潘金莲,我和你没完’,接着便是潘氏的惊叫了。”
许嬷嬷不愧是府里的老人。这一锤子,算是把事情砸实了。
“既如此,还有什么好分辨的!”张氏冷哼一声,指着小雅道,“我听说你平日就爱涂脂抹粉,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我看你竟不是来伺候人,是来当小姐了!”
小雅的嘴唇失了血色,控制不住地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来人。”她只听见张氏冷漠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拖下去,重责四十,发还给她娘老子,再找个人牙子来,把他们全家远远地发卖了。”
小雅听了宣判,浑身脱了力,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初不过是争风吃醋,如何能到了这般境地。到头来姨娘没当上,倒把命丢了。
两个粗壮婆子上来把浑浑噩噩的小雅拖了下去,不多时外面便传来压抑的痛呼声。
金莲听着外头那板子打在肉上的声响,咬紧了嘴唇,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她这厢不动,上头的张氏却在打量着她。
惩处了小雅,那琉璃如意的事也算有个交代。只是这其中的缘由却让张氏心惊不已。
她见了金莲两回,觉得她乖顺可人,是个老实的,孰知当着她的面服服帖帖,背后却盘算起当姨娘的事来。这样两面三刀心口不一的人,着实是个祸害,若是她以后表面恭敬,上了床在老爷那吹了什么枕头风,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张氏越想越觉着可怕。还没当上姨娘就如此张狂不知收敛,日后岂不是要踩到她头上来?若是她编排自己惹得老爷疏远了是小,要是她哄住了老爷生个儿子出来,那她的儿……
张氏手里的帕子被攥成了一团。
不行,她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她三十岁上才好容易得了个哥儿,宝贝似的疼着,指望着他将来继承张家的家业。倘若金莲有了儿子,凭着这张脸把老爷迷得团团转,哪还有他们母子的立锥之地!
这狐媚子,绝不能留在府里!
张氏心下暗恨,再看她那瘦削的双肩和不盈一握的小腰,只觉得分外刺眼。她本想直接将她赶出府去,又想起她在她面前装出那可怜楚楚的模样,只觉得一口气冲上来,声音仿佛冻了冰碴子:“金莲,你撞倒架子碎了琉璃如意,可还有什么话说?”
金莲一听张氏这语气,知道她是真动了怒,心下踏实了几分,面上却硬挤出几滴眼泪来,抬起头来作出一副百口莫辩的委屈姿态看向上首:“夫人,我……”
“来人。”张氏不再听金莲的话,肃然发落道,“潘氏金莲打碎琉璃如意,举止张狂,扰乱内宅,实属可恶!拉下去,重责三十,赶出府去!”
“是!”李嬷嬷应了一声,自下去办了。
三十板子,她这小身板挺得住吗?
虽然早就预料到可能会受皮肉之苦,但听到这处置时,金莲的心还是直抽抽。
不过转念一想,挨了这三十板子,她脱离这虎狼窝了。
金莲一咬牙。为了自由,拼了!
本着做戏就要做全面,她最后酝酿了一下情绪,惊惶地向着张氏喊道:“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
张氏不耐烦再看她,一挥手,自有婆子便上来堵了她的口,架着拖出去了。
金莲被一路拖到庭院中。小雅刚刚行刑完毕,被从长凳上解下来。她的头耷拉着,早已昏迷不醒,眼看只剩出气。血染红了她的裤子,远远看去一片殷红。
金莲这才知道这三十板子不是这么好挨的,腿肚子都软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才不管这个,把金莲按在另一条长凳上,拿绳子绑结实了,转头换上了副笑脸:“李嬷嬷,都预备好了。”
“嗯。”李嬷嬷淡淡地看了趴在凳子上的金莲,“那就打吧。”
一个婆子拿着三指宽的竹板走到她身后。眼尖的金莲甚至还看到了上头未擦净的血。
那婆子抡圆了胳膊,高举竹板重重地打了下来。
钻心的疼痛袭来。金莲死死地咬着布,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身体不自觉地扭动起来躲避着板子,可被绳子绑成麻花的她如何动得了,只能眼睁睁地任由竹板夹着虎虎的风声重重地落在身上。
她不住地发出呜咽之声,粗糙的绳子磨破了她细嫩的手腕,洇出了点点鲜血。竹板一次又一次地叠加在伤口上,她闷在喉咙里的叫声也一次比一次尖锐,而后渐渐小了下去。
“把她扔出去吧。”
金莲在昏死过去之前,只听到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