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便走入了大雪之中。只多了这么一会儿,地上的积雪便没到了脚踝。金莲方一踏进雪中,刺骨的凉意便如针般扎到了脚腕,使她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手举着伞,一手提着裙裾,紧咬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雪中。
原先来时雪不过刚没过鞋底,金莲尚且能挑着雪浅的地方行走,可而今便是雪浅之处,亦漫到了鞋面,因而即便再小心,没一会儿鞋袜也湿透了。
这雪仿若要应了这节气一般,愈发的大了,打得人直睁不开眼,往前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街上半个人影也无,连街旁的店铺也纷纷关门闭户,只将冷气挡在外面。
握住伞柄的十指被冻得深红,金莲一面忍受着钻心的疼痛,一面深悔自己出门一忙,忘了将桌上的手套捎上。小小的油纸伞早已遮不住如狼似虎的风雪,她也顾不得满身的雪花,只费力挪动着冻得麻木的腿脚,想赶紧到家。
忽然,一阵大风呼的袭来,向后吹翻了脆弱的油纸伞。金莲的手本就没了知觉,此时猝不及防地被伞这么一带,顿时惊叫一声,身子便向后倒去。
金莲紧闭双目,正想着自己穿得厚,地上又有积雪,摔一下应当不妨事,却忽的感觉背上多了一股力道,止住了她后倒的趋势,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小臂,两下一合力,将她拉了起来。
不堪重负的油纸伞终于被吹得四分五裂,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彻底没了遮挡的金莲只能将手挡在额前,这才勉强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二哥?”
武松什么也没说,只松开她,将身上的蓑衣和披风解下来披到她身上。金莲方待拒绝,可刚一张口便灌了满口的风,呛得她直咳嗽起来。
“这样走何时才能到家?”
武松背对着她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尚有余温的披风暖着她的身子,金莲想着自己与他本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怕惹人嫌话,可又觑着四周无人,风雪还不知要下到几时,终究犹豫片刻,还是伏上了他的背。
和想象中的不甚相同,这位打虎英雄的背宽阔而结实,许是男子的阳刚之气天生便比女子多,便是隔着棉服亦能感觉到那烘人的热气。金莲刚把手扶住他的肩膀,便觉双腿被托住,接着身子一晃,视野便高了起来。
几乎将她陷在里面的积雪在武松脚下仿若无物。他大步向前,每一步却都走得十分稳当。金莲的头钻在斗笠之下,只觉得身子一颠一颠的,又不难受,甚至还因这暖意生出几分疲乏来。
“往后妹子有难处不必强忍着,只管交给我,别为点小事落下什么病,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武松低沉的声音忽的传入她的耳中。金莲心中一暖,却打趣道:“只听二哥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罗神仙下凡,便是有甚难事,指尖一弹都能解决呢!”
武松闻言大笑两声,痛快地回道:“旁人的事我不管,只妹子别要天上的星星,便是要那山中的大虫,我也能给打来!”
金莲亦被这话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人就这样说着话,没一会儿便到了家。武松将金莲放了下来,自去解了披风,回头便见金莲凑到了炉子前,伸出双手便往上烤。
“等等!”
金莲方才把手靠近炉子,便听到这一声呼喊。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武松四处看了看,从架子上拿起脸盆便出了门去。
风雪掩盖了屋外的其他声音,金莲心中正奇怪,又见武松进了门来,还装了满满一盆雪。
“这手冻得厉害了不能直接往火上烤,容易起冻疮。我往前出去的时候见过一个大娘,她便是年轻时老把冻了的手往热水里泡,结果手都烂了,年纪大了动一下都难受。”
武松将那盆雪放到炉子上,瞧着它化成了冷水,这才端到金莲跟前:“那大娘同我说要用冷水洗手,暖了些之后再搓一搓便好了。”
“原来还有这个讲究。难怪我每次在炉子上烤都觉得手又麻又冷,半天都动弹不得,还容易起疮。若是早知道,我便能少遭些罪了。”
金莲说着将双手浸入盆中,竟觉得水是暖的。她在里面搅了搅,果然如武松所说,不过一会儿手便恢复了知觉。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桌上的烛火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却能温暖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武松早已将蓑衣与斗篷解下,转头却见金莲坐于桌前,唇角不自觉地微勾,半垂着眉眼盯着铜盆中通红的手。
从黑暗中往光里看,女子的模样映照得愈发清晰。白皙的皮肤上几乎不施粉黛,原本整齐的发髻被风吹得有些歪斜松散,甚至连因寒冷而染在脸颊上尚未褪去的绯红也一清二楚。
“二哥也别光顾我了。这雪这样深,二哥一路回来鞋袜裤脚定然也湿了,还是早早换下来为好,免得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