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撞主管后,唐粒在公司日子很难过,动不动被分配到最棘手的事,她谨小慎微,一丝不苟地完成,其实心里知道,刚来上班时,没答应帮忙接主管孩子放学那次,她就得罪主管了。
老张埋怨唐粒没跟他开口,他跑一趟,没多大事。唐粒不干,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像主管这类人,一点点芝麻大的权力都会用到极致,帮他做再多私事,他只会理直气壮,得罪了就得罪了,再找工作就是。
理是这个理,但这年头想进大公司不简单。老张没劝唐粒收敛,唐粒野惯了,受不得委屈,由着她吧。
工作之余,唐粒着手给华夏集团合作的公司投简历,尽力筛选有可能和市场部对接的职位。工作和婚恋都是双向选择,待得憋屈了就该走人,何必忍气吞声。
周末时,老王身体不适,唐粒陪他去看医生,医生让老王入院观察,唐粒给老王的平板电脑里下载了很多新老电影,让他住院时看。
唐粒走开接电话,老王跟老陈说自己可能撑不到把想看的影视剧都看完,唐粒在门外听到,擦干眼泪才再进去报喜:“我接到面试通知了!”
投出去几十份简历,只收到几个回复,唐粒放弃外地和郊区的公司,收拾得清清爽爽去科惠捷面试,它是一家VR虚拟现实制作公司,运营总监招聘助理。
人事专员对唐粒很满意,当即把她带去见运营总监。走到会客厅,唐粒透过玻璃窗望见熟悉的身影。
华夏集团市场部大多事务都由副总监负责,难搞的大客户才归周忆南处理。他代表华夏集团邀请科惠捷进驻华夏广场开设VR体验馆,已经谈了两轮。
人事专员让唐粒稍事等待,运营总监已然看到唐粒了,跟周忆南开个玩笑:“我还有事,合同签不签,我们听天意,速战速决吧。”
科惠捷公司员工休闲区有台球、兵乓球和健身器材,运营总监提议跟周忆南玩一局台球定输赢,周忆南问:“你确定?”
运营总监嘿嘿笑:“一时技痒。”
周忆南看了唐粒一眼,运营总监咦道:“想起来了,唐小姐是你师妹,让你师妹做个见证,怎么样?”
周忆南说:“哦?我不擅长台球,不如让她代劳吧。”
唐粒闻言,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运营总监指指周忆南:“我技术还不错,你就不怕我赢了?”
周忆南付之一哂:“听天意。”
三人来到员工休闲区,运营总监和唐粒执杆上场,周忆南观战。唐粒是竞技派,一开局就打得虎虎生威,运营总监吃了一惊,杵着球杆打量她:
唐粒个头不高,一米六左右,俯身打球时刚柔并济,小而晶莹的面孔发着光,是个生机勃勃的姑娘。
唐粒从小就跟三个养父打球,高中时就把养父们打得落花流水,自号九球小天王,但运营总监是周忆南的客户,她脑子里绷着弦,给运营总监留了几分面子,存心失误了几次。
运营总监力求扳回局面,唐粒悠然自得地等待,若表现好,兴许能成为他的助理,这一局要不要输掉?她回头看周忆南,周忆南正看着她,她立刻就有了取舍,她要赢。
赢了,周忆南会高兴,如果因此通不过运营总监的面试,说明此乃心胸狭隘之辈,不值得效劳。唐粒接连出杆,佯装苦战而胜,神采飞扬地吹声口哨,周忆南凝视着她,展颜对她微笑。
仿佛有一千只小鹿轻盈地跃出心坎,唐粒尽可能不露痕迹地调整着呼吸。周忆南是冷面孔,不常笑,她曾经最爱看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看过千山万水的眼睛,垂下眼睫郁郁如往事,但他一笑,如同云开天净,让世界一下子亮堂了。
运营总监拿球杆敲着桌面,给自己找补:“今天是双赢,你得到合同,我得到助理。”
新工作敲定了?唐粒怔然,运营总监存心挤兑周忆南:“她可是从你们华夏出来的,这种人才你们都能放过?”
周忆南问:“为什么要换工作?”
唐粒脱口而出:“二桃杀三士,不耐烦玩了。”
周忆南听懂了,跟运营总监说:“这种人才当然不能放过,我部门正缺市场分析员。”
市场分析员既要懂财务,还负责开拓市场,跟唐粒专业对口,升职机会也多,她登时见风使舵,抛弃了运营总监伸来的橄榄枝:“贺总监,我再考虑考虑。”
运营总监冲周忆南瞪眼:“喂!”
周忆南给唐粒吃一记定心丸:“下个月留意人事公告。”
他们得谈合同,唐粒眉飞色舞地告辞,运营总监挺郁闷:“她要是不会打呢?”
周忆南笑笑:“她会。”
运营总监犹在惋惜:“肩负重托,不怯场,很能稳得住,人还漂亮,难得。”
周忆南拿出合同,没有回答。不怯场,只因有一杆全收的实力,唐粒藏了锋。对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而言,这才是最难得的。
帮了周忆南,还有望去他部门工作,唐粒欢欣鼓舞,但一走出大楼,她就清醒了。刚才运营总监说她是校友,周忆南没反应,他是真的不记得她。
同学那一年,唐粒很关注研究生部的篮球赛讯,挤在观众堆里加过油,送过水,捡过球,周忆南却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原来在石榴园帮她洗手,被咖啡泼到身上,他让司机送了一程,都只是出于风度。
唐粒不禁微微摇头,自嘲情怯至此,否则说句我看过你打球,又有何难?
周一上班后,主管见着唐粒,哟了一声,那意思唐粒懂——不是不想干了吗?唐粒无视主管的讽刺,依旧忙忙碌碌,只等人事部门下达内部招聘信息,按公司规章制度,每个员工都有资格申请转岗。
八月结束,最后一名是刘智博,办离职手续当天,他堵住唐粒:“下一个就是你了。”
瘦小的眼镜男人生怕再被打,跟唐粒隔了几步远,唐粒笑着去楼上送文件,听到有人传八卦,丁雪惹怒了秦远山,要被发配海外了。
接连几份商业计划都被秦远山漠视,丁雪很委屈,请求秦远山给章早挪一挪位置,弄到身边教他,不行的话,去分公司历练也成。
秦远山固然能容忍外甥女蠢不自知,但她想帮章早要个职位,他不悦:“你哥也是从基层做起。”
丁雪说上班太累了,她想结婚生孩子,但章早职位不高,收入也一般,别说母亲齐玫不同意,她自己也担心婚后章早负担不了她和孩子的生活,希望姨父看在章早勤奋积极的份上,给他锻炼的机会。
齐玫对章早不满意,反对无效,秦远山和她观点一致,恋爱可以,结婚免谈,但丁雪偏偏认定了章早,秦远山长叹:“上班累,就去游学吧,学点你感兴趣的。”
出国既能过点逍遥日子,也能隔开丁雪和章早,但丁雪不理解秦远山的苦心,跑去跟母亲哭诉,母亲也说:“听你姨父的,明天别来上班了,准备申请资料。”
丁雪哭着去找江岸,秦远山名义上是为她好,但死活不提携章早,目的很简单,章早是江岸的人,他不想让江岸力量太壮大。
就算秦远山不徇私,最终把集团交给江岸管理,无非是让江岸当傀儡,真正的话事人仍然是他那帮老家伙。
秦远山才47岁,年富力强,退居二线为时尚早,江岸厌烦妹妹执迷不悟:“选个你想去的国家吧。”
举目无亲的感觉击溃了丁雪,扑到章早怀里痛哭。章早心知秦远山和齐玫是在棒打鸳鸯,等丁雪一走,华夏集团就容不下他了,他得赶紧做点成绩以正视听。
上个月,江岸谈一宗业务不太顺利,章早负责维护客户关系,加过对方助理,他想帮江岸敲定此事,约该助理见面。
客户助理是风流人,章早让秘书陪他同去,秘书却在生理期,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章早骂了几句,陡然想起前台那几个漂亮姑娘。
丁雪在公司一天,唐粒的主管就捧着章早一天,很配合他的工作,立即给手下新人下达了任务,唐粒本来在别的楼层忙,硬是被他也报上去了。
最漂亮的唐粒也在名单里,章早喜上眉梢。唐粒回座位听丁小童和郁菲一说,明白是被选中去陪酒,气得又想辞职,但市场部已经向人事提交了用人申请,可能这几天招聘启事就会下达,她极力忍耐,做好随时翻脸掀桌的准备。
章早把饭局安排在华夏广场的川菜馆,丁小童查到底层商铺有卖解酒茶的,唐粒溜号去买,顺路找陈海米帮她化个病容妆,顶着粗黑好笑的眉毛,蜡黄着脸。
陈海米晚上有约,为了接应唐粒,干脆把约会地点改成川菜馆,但追求者不吃辣,她只能换到旁边的粤菜馆。
赴宴者是两女一男,男人是席上的主角,章早刻意逢迎,不时吩咐小丁敬酒,小唐帮武经理舀汤。
几杯酒下肚,场面放松了些,男人和章早推杯换盏,互称兄弟,谈到兴起,男人忘了形似的,手伸向唐粒大腿,拍了一拍,笑问:“小唐你说是不是?”
一坐下来,唐粒就很警惕被骚扰,登时打开男人的手。没两分钟,男人又摸上来了,还捏了一把,唐粒拿酒泼了他一脸,冷声说:“再摸骟了你。”
风云突变,章早愕然,唐粒对丁小童和郁菲使眼色,按事先约定,相安无事是最好,一有不对劲就集体撤出来,但丁小童和郁菲都怕丢工作,迟疑了。
还真是不能对这种场合抱有侥幸心理啊。唐粒无奈,对章早说:“章经理,我们是你喊来的,你得主持公道。”
新人们不识逗,章早本就不大满意,唐粒却还逼着要说法,他怒道:“人家武经理看得起你,你上纲上线干吗?”
唐粒扬手就把章早的眼镜摘了,扔进汤羹里:“我也看得起你,你也别上纲上线。”
客户和他带来的两个女人都惊呆了,丁小童和郁菲都很尴尬,唐粒低声问:“走不走?”
再不走,搞不好被章早丢出去祭天,丁小童和郁菲慌忙拿包,跟随唐粒跑出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