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岩。24岁。也曾经是工艺美院里神采飞扬、倍受瞩目的天才与校草,但是见识过林柳杨和云可颂之后,才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的天赋根本不算什么。
在留校当老师和离校出来自己跑社会这件事情上,他做过一番挣扎与思量,但是见到姬天语之后他就不纠结了,一来工资高,二来能和传奇偶像林柳杨做同事,第三点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不必成天待在校园里泡学生妹啦。
他才24岁,脑袋里成天塞满一个“玩”字,关于未来他目光短浅,想不到那么远。如何在有限的青春里获得梦寐以求的快乐,是他成天挖空心思钻研的事情。
可惜,他还没有跑到社会上大展拳脚、四处泡妞,便有了一个固定的女朋友——31岁的居家型小姐姐,国内名列前茅大医院的急诊科护士。
护士这个职业你懂的,相亲市场两大热门女性职业之一,幼师、护士。一工作就被抢空,医院医生近水楼台先娶掉一拨,家里相亲安排嫁掉一拨,所剩无几。
偶尔几个是被病人挂水时搭讪走的,贺岩就如此,凭自己的二油子本事——油头粉面+油嘴滑舌,成功钓到了护士姐姐。
相差7岁的姐弟恋,一开始很刺激很满意,可惜刚度过短暂的恋爱甜蜜期,立刻就显现出爱情的讨厌之处。31岁的护士姐姐,既有大龄女青年的强烈控制欲,又有小姑娘娇嗔作闹的性格,当她烦起人来,真叫他既反感又抵触。觉得自己不是遇到了什么大桃花,而是湿手沾面粉,甩也甩不脱。
可他为什么死撑着不分手呢?还不是因为他在这段感情中有巨大的割舍不掉的既得利益呀!他自己都不羞于承认这一点。
为什么?
女票家里很有钱,在市中心有一套高档住宅!卧室有一整面环形大落地窗,床边上有个浪漫到死的矮脚浴缸。并且,被女票打理好的生活永远舒适惬意,回家就有香喷喷的饭菜,衣服永远洗得干干净净,从不用穿隔夜内裤和袜子,洗完的衣服熨帖整齐,并且一套套搭配好挂在衣帽间里,像每一个崭新明媚的晴天等待着与你拥抱。
女票还养着两只名种猫,一只暹罗,一只布偶,当它们和她一起向他撒娇发嗲时,他会感到自己的心脏和身体就像冰淇淋在阳光下一样热烈融化。
就是这样神仙快活的日子,他割舍不掉。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逃避不了这种温柔乡。以至于当这个温柔乡时不时转换成地狱模式,他还要咬牙死撑下去。
就像今天凌晨一点,他又被反锁在女友家门外面了。密码指纹锁,密码换了,他的指纹也被删除。印象里已经是第五次是这样了吧,他老改不掉喝酒夜归的坏毛病,她就用闭门羹对付他,希望他长记性。
前几次他都在门口苦守了一晚上,到第五次他就不愿意一身酒气干熬着了。
“宝贝,开门呀,亲爱的,何必呢,我明明事先打电话告诉你我今晚有酒局得晚回家呀,我报备了,亲爱的,我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没有告诉你呀。”他通过可视门铃对她说话,用手机求情,用短信求情,用微信求情,在微博上留言求情。可女票这次厉害了,一百个不回应。屋里只有猫叫声,可猫又开不了门。
他哀求的有点不耐烦,生气了,哐哐哐砸门,借着酒胆嚷嚷道:“傅文沛,你给我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整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傅文沛!”
他女友可不叫傅文沛,他只是模仿雪姨捏尖嗓子在搞笑着找事情,希望女友又气又好笑地把门开开。但是没有。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屋子里安安静静。
“曾雨绮?曾雨绮?!”贺岩叫她名字,摁完门铃,又拍了拍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啊,开门。”
屋里没人回应,但是邻居家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洁白蕾丝睡衣的长发美人出现在贺岩面前,双颊通红,醉眼朦胧,看着不像是睡觉刚被吵醒,而像是喝了不少。
“别喊了,十点多的时候我看见你女朋友出门了。三更半夜,你再这么扰民我可要报警了。”美女瞪着他说道。
“喔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出门了,吵着您睡觉了,真是太对不起您了啊。”贺岩急忙向她道歉道。
“罗嗦,进来吧。”美人忽然醉醺醺朝自己的屋里一指。
贺岩吓一跳,“啊?!进去?你家?”
“废话,难道你现在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这……我……可是……我……“贺岩感觉到她的动机有些暧昧。
“来吧,我太无聊了,来陪我喝几杯。““我……刚才敲门,你威胁说要报警?现在你竟邀请我进你家喝酒?你倒不担忧我这个陌生人是否安全?”贺岩觉得有点意思。其实他们俩并不算毫不相识,都在这公寓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早在电梯里打过好几次照面,这姑娘既年轻又标致动人,像猫的小爪子挠着他的心。如今嘴上绅士,身体没进去,其实灵魂早就冲进去了。
“你这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进来吧。”美人朝屋里歪了歪头,那神情说明当她开门时就打算好邀请他进屋,报警什么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贺岩这种情场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货色,怎么会错过与美人共度良夜的好机会呢,反正女友不在怕什么,所以他即刻整了整衣领,潇洒地走进了屋内。
一梯两户的房子,房间格局像镜像一样。大两室两厅,一样有可以俯瞰街景的落地窗,大厅中央架着巨幅的情侣照片,照片中正是贺岩面前的美人儿,还有她的男朋友。那男人白净斯文,一表人材。贺岩看着这张照片,心里很有些失落,悄悄叹口气,扭头继续打量这屋子。
在客厅洛可可风格的沙发前,散乱着黑方酒瓶、冰桶、丝袜、换洗衣服与一堆堆厚厚的A4纸。
“屋子有点乱,别介意啊,随便坐,喝什么,我这里有约翰走路、皇家礼炮、绝对伏特加,冰箱里还有德国黑啤,你喝什么?whatever,我都拿过来吧。”
“没事,我知道大多数邋遢的姑娘,妆扮自己的能力都特别强,还都非常热情性感。”贺岩眼尖,一眼看到乱衣堆里的蕾丝腿箍和性感内衣,知道这姑娘有时会穿得很风流,因此故意撩她。三更半夜,绅士礼仪与道德标准,先放一放吧。
“哈,这是表扬吗?听起来像性骚扰。”
“是啊,其实我今晚已经喝挺多了,再喝恐怕更会胡说八道。”贺岩脱了鞋子索性在土耳其手工地毯上盘腿坐下,随手拿起脚边的一摞纸翻看起来,全英文,仔细读一下内容,竟然是论文。
“那就伏特加吧,我邀请你陪我喝酒就是因为我寂寞无聊,希望你说出点更劲爆的内容。”美人为他倒酒。
“A Sociological Study of Authenticity in the Chinese Market of Counterfeit Luxury Goods……你写的?”
“en~hen~”
“你写的?”贺岩追问了一遍。
“怎么?我不像是个读书人。”
“不不不,我一直猜你是个女学生,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有往国外投论文的水平。”
“又怎样,研究这些破课题、写这些废话对我糟糕的人生起什么作用呢,是吧?别说这些了,我今晚不想听这个。”美人扯过他手中的纸,重新扔回了地上。
“那好,聊什么呢……我们从最简单的程序来吧,我叫……”
“等等。”贺岩还未开口,美人伸手一下捂出他的嘴,她的手又凉又嫩,手指十分纤细,在他的眼皮底下散发着玉石般的光芒和粉玫瑰的娇羞香气,“你不会是想做自我介绍吧,我可不想与你互通姓名,我只想和你做陌生人,不妨告诉你,这周末我就要搬出这套公寓了,我们不太有可能再相见,为了今晚我们可以心无挂碍的畅所欲言,就不必知道对方是谁了吧。”
“这么神秘呀……好吧那就……那我们聊什么呢?”
“喝酒还适合聊什么,当然是聊痛苦聊烦恼,聊不能言说的秘密啊。”
“喔,喝酒的设定原定是这样吗……咳。”贺岩笑了,“就是互相给当树洞呗。”
“That’s right.”
“Fine.As your wish.Lady frist.”
“这事有女士优先的吗?你怎么这么不绅士?”
“可我眼下没有什么痛苦、烦恼和秘密啊。”
“你才被女友反锁在门外回不了家吧。”
“家?那算什么家,它还真不是我的家,房票本上写的可是她老爸的名字,她老爸话里话外都提醒过我,别把这儿当成家。”贺岩说是没烦恼,冲口而出就是吐槽,借着酒力抒发一下心中潜藏的怨念。
“未来准岳父的名字,不错哟,也许婚后就成为你们小夫妻的共同财产了。”美人拍拍他的手臂,一直不排斥与他有点肢体接触。
贺岩喝了口酒,伏特加只搁了冰块,喝起来上头,“嘿!结不结的成婚还两说呢。但我知道隔壁那套房肯定不会是我的,因为她爸坚持要我独立买一套婚房,并且有非常苛刻的要求。““什么要求?““我女朋友工作在黄浦区,我工作的地方在南汇新场古镇,但是她爸非要我把房子买在黄浦区,为了让他女儿上下班方便,并且要求我辞了工作,在家附近找一个可以有时间照顾老婆的新工作……倘若我不答应,那什么都休想。”
“要是你真爱女友的话,也有计划结婚,可以打算在黄浦区买套房子。”
“我买!不!起!上海的房子是一个普通人说买就能买的吗,我才工作,工资不错但也攒不出首付钱,何况她爸的要求是黄浦区一百平米起的商品房,这地段均价八万多一平米,把我卖了都不值一个厕所的价。他是明知道我买不起才提出这样的要求。”贺岩揉太阳穴,其实今晚和哥们喝酒已经吐槽过这件事了,但是被眼前的美人三言两语一勾,又勾出了心头的不满,“我只见过他两次,每次同他见面,都在听他热侃自己的奋斗史,他学建筑,21岁大学没毕业,就拿了家里的动迁款去开设计公司,毫无人脉与资历却勇于开拓,敢在全国揽业务,又是园林工程,又是景观灯改造,还有什么水上乐园与滑雪场,听他说,都是从渺无希望又千钧一发之际,凭他的实力和智谋争取来的项目,所以当他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小有成就,而我呢……他甚至不用出言指责我,他每一个笑容都在表达我是个不成材的废物,根本配不上他女儿。”
“那他还允许你们在一起?”
“只能说时代不一样了,虽然现在我们还老在说泡妞泡妞,仿佛男人很占女人便宜似的。可她只要不嫁给我,不因为婚姻关系损伤到她家族的利益,那么她想怎样享受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都可以。其实女人也可以消耗男人的青春与美色的,不是吗?”贺岩无奈地说道。苦笑。心里的潜台词并不是吐槽自己被女人包养了,其实他也不想结婚,不想立刻安定下来,一时半会儿只想这么混着,混得有点窝囊、压抑罢了。
美人笑了,“美色?好吧,我承认你确实姿色可人……那你为什么不奋斗一下试试呢?毕竟你还这样年轻,说不定就成功了。或者说,你心底里已经放弃理想,并且承认自己是一个庸才?”
“我不觉得自己是庸才,可你要知道,幸运也算是实力的一大部分。我也曾经为了梦想做足准备,但命运一次又一次精准打击到了我所有的准备,我觉得我有实力,可我没运气。慢慢的,我也就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决定躺下来,随波逐流,命运只要不想一击弄死我,就会把我带到它要我去的地方,总之,我相信宿命论……咳咳,你要是活得顺风顺水,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喝酒。“贺岩说到这里开了一罐啤酒。烈酒喝多了,只能用啤酒润润嗓子。
“颓废,忧郁,有诗人的气质,加上这样好的皮囊,一定有不少女人喜欢你这一挂的。”美人笑。
“不不不,我就是一混子,毫无文艺气质,你是没听过我哥们林柳杨说过话,他才叫真正的诗人气质,我给你背一段他最打动我的话啊,咳咳,他是这么说的——我!林柳杨!绝不会停止我抗衡命运的脚步,直到有一天我追不动了,我一定会在梦境里放下那顶王冠,我追逐、我努力、我碰触过它了,在追逐的路上我耗尽了全部的力量,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去佩戴它,我就会放下它,在梦境里,我将有一个放下的举动,一个小小的仪式,我要用这个小小的举动向自己证明,我放过了我自己。但我不是失败者。我没有王冠。可我有那个梦。梦里的我,年少,冲动,热血,无所畏惧。苍老的我,能在梦里面对那个自己,多好啊,我会嘲笑他幼稚吗?不,绝不。我会拥抱他,告诉他,他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勇士。他配得起,我全部的青春。“贺岩站起身,神情并茂,仿佛林柳杨附体一般生动地说道。
“哇欧,精彩,浪漫,伤感却又不失力量,让我想到鲍勃·迪伦的《Blowin\' In The Wind》——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被称为真正的男人?一只白鸽要飞过多少片大海,才能在沙丘安眠?炮弹要多少次掠过天空,才能被永远禁止?我的朋友,答案在随风飘荡。“美人为贺岩鼓掌,并且同样充满感情地念颂道。
“相信我,你要是亲眼见到林柳杨,你一定会奋不顾身爱上他的,他是一个有魔力的男人。“贺岩自己是个混迹情场的人,却不惜在女人面前盛赞这个男人,可见他由衷欣赏着他。贺岩向美人举了举杯子,”好了,我说了这么多,该你了吧。你叫我进来,应该是让我当树洞,怎么听我讲了这么多?““好吧,到我了。我呢……呵呵,普通人一个,中产家庭,独生女,顺风顺水的长大,唯一经历过的挫折就是爱情……“美人喝了口烈酒,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纯白色的蕾丝睡裙在光下贴合着她的身体,半透明的丝质,使她的肉身鲜明又动人,但她毫不在意这样的裸露,神情非常放松和坦然,她指着巨幅情侣照片说道:“那个是我男朋友,高中时他还是个胖子加龅牙,上大学时他校正了牙齿,拼命减肥又做了医美,变成帅哥后来追我,说他的一切努力和改变都是因为爱我。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情种,还是变了心,前两天告诉我他和读博的学姐滚了床单,那学姐答应帮他写论文,各种讨好他争取他,他拿我和学姐比较了一下,觉得这么多年爱我宠我实在是太累了,想过被人疼爱的日子,所以让我选择,要么从今往后我改变自己,主动关心他照顾他,要不我们就分手,他想和学姐在一起。我性子直,就选分手喽。”
“这男的怎么这样,好low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