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良人喝了口茶,顺了顺思路,心想既然来了横竖也是要把话说清楚的,无论多尴尬,干脆一口气说了吧,于是他认真开口道:“我是受庄先生委托来找您的,你应该听说过庄先生吧。”
“庄先生?哪个庄先生?我不认识姓庄的人啊。”云指月被收养后,云天风夫妻俩就有意避开了与庄连海一家的接触,因此也从没介绍过这个人给云指月认识。所以云指月回忆了一下,一片迷茫,不知道对方是谁。
“啊?你父母也没有提起过吗?”即墨良人怔住了。
“没提起呀,为什么要提起呢,这人很重要吗?”云指月问。
“这……”即墨良人为难地咬了咬嘴唇。
“没事,放心说吧,我这人讲道理的很,饭都一块吃了,总不见得听你说了啥不对的话,就让你把饭菜吐出来,哈哈哈,放心吧。”云指月洒脱地笑了。
“那好吧,我就把我知道的情况告诉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是得替庄老爷子将话转达到位。是这样的,云先生。庄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受过您父母的恩惠,您的父亲云天风救过他的命,因此他为了报答您的父母,在了解到您父母年过五十依然膝下无子的情况下,就将他刚出生的小儿子过继给了您的父母,而这个孩子正是您,云指月先生。”
“啊?”这次轮到云指月懵圈了。
“抱歉,我这边知道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一五一十地告之您了,另外,您的亲生父亲庄老爷子现在在医院里,想要和您团聚,也需要您的帮助,所以希望您体谅一下老人家的心情,去见他一面,和他当面聊一聊。”
“啊?”云指月更糊涂了。
“真对不住,让您受惊吓了。”即墨良人惭愧地说道,将心比心说,如果突然有个陌生人蹦出来,告诉他,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亲生爸妈另有人在,那还真是意外的刺激。
“不不不,倒不是惊吓,而是这事,绝对不可能啊。”云指月摆了摆手,大笑着站了起来,摸摸头发,然后走进卧室里去拿了一本厚厚的家庭相册出来,来到即墨良人面前翻开相册给他看。
云天风夫妻俩打小特别宠爱云指月,一家三口拍了很多很多的照片,详细记录了云指月从小到大的成长变化。一家三口的合照也特别多,看得出来是特别幸福的一家。
“你看看这些照片,我和我爸,虽然他那时候年纪不小了,但是我爸长了张娃娃脸,人显得特别健壮年轻,六七十跟四五十的人一样,高大壮实,你看得出我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但凡见过我俩的人都说我们爷俩一模一样,我活脱脱是他的翻版,呐,你看看这几张,他年轻时的照片,活脱脱像是周润发,再看看我,我和他是不是跟照镜子似的一模一样?”云指月把照片一张张指给即墨良人看。
即墨良人傻眼了。从第一眼看到云指月时,就觉得他和庄老爷子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哪怕更像母亲,也解释不了父子俩体格半毛钱不像,还有五官等受了基因影响,总有部分会长得像父亲吧,但是庄老爷子硬是一丁点都不像云指月的生父,倒是活脱脱像这个云天风,百分百的收养父子倒像是亲生父子。
莫非……即墨良人分析了一下,兴许是庄老爷子病糊涂了,硬给自己杜撰出一个儿子出来?希望幻想中的儿子可以过去帮他解困于危难之中?
“我的父母亲啊,从没跟我提过什么过继、养父母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过,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直到他们二老去世,临终前也不曾给我提过任何我另有生身父母的事情。所以吧,你今天给我讲什么庄老先生,听着还真挺无稽之谈的。”
“真是抱歉,我并不知道会这样复杂……”
“你也不用抱歉,你受人所托,愿意跑这一趟,看得出你是个热心肠,不过话既然带到了,你用手机呢把这些照片拍一点回去,给那老爷子看看,他要是再不信,就让他自己来找我,我们去验DNA呗,验下来结果是啥呢,到时候再说。总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验DNA是应该的,只是庄老爷子生病了,人正在医院里,可不可以请您去探望一下他。”
“那可不行,总不见得今天跳个人出来说是我爹,我就得去看看,明天要再跳人出来说是我妈呢?我不见得成天四处探望老人去呀?”云指月开门见山地拒绝了,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对不住,我话说得太直了,因为我这个人有个人生格言: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我心里咋想的,我就实话实说。我知道你是中间人,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心善,可是我的真实态度是这样,我明确表达给你,那个庄老爷子,我目前是绝对不认的,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我能理解您的想法,是我唐突了,我这边绝对是没什么,我只是传个口信而已,我是万万没资格对您提任何要求的。只是呢,我也说句实话,我确实有些私心,很希望在庄老爷子和他外孙女这么艰难的情况下,多找个一个帮手去帮帮他们,保护他们,希望老人家和小姑娘都能不受外人欺负。所以可能我的希望太强烈了,难免表达上失了妥当,也请您体谅。”即墨良人一五一十说道。
“有人欺负庄家的人?你给我说说,这又是怎么啦?”
“瑜门市有一个做生意的人吧,他的名字叫付满多,相中了庄老爷子的饭店,非要盘下店铺来挪作它用,庄老爷子不愿意,付满多便提出了竞争比赛,他打算摆个烧烤摊在饭店门口,打七天擂台赛,谁盈利高谁说了算,庄老爷子应赛了,可他生着病呢,便找回了孙女,也就是我朋友麦小吉帮忙,但那姑娘不会管理饭店,也不会炒菜。庄老爷子说,他的恩人,也就是您的父亲云天风老先生家里有祖传的烹饪本事,还有他对您的寄望,所以他设想如果能把您找回去帮忙,饭店就有救了。”
“付满多,是不是个光头?尖耳猴腮的,看起来很阴沉一人。”
“嗯,是的,就是他。”
“嗨,大水冲了龙王庙吧,他是我小学同学,小时候就蔫坏,老喜欢挑是非,好多年不见,想不到这家伙长大了成这样了呢?还敢找人挑战,霸占人饭店啊。”云指月苦笑着说道:“可是这事我真帮不上忙,我家没什么祖传的烹饪本事,否则我家怎么不开个饭庄呢,我爸还说这辈子不做侍候人的工作,当厨子给人炒菜,成天火烧火燎的,多辛苦啊。除非是做给自己和家人们吃,一家人吃得高高兴兴,那苦点累点才有意思。给陌生人做饭菜,累不累啊,尤其是那些以为自己有点臭钱了就啥都能吃着的主,哈,他们配吗?所以庄老爷子一定弄错了,我一来没绝技,二来不愿干这苦差使,三来好吃懒做的,他考虑错人了哈哈哈。”
“这……”即墨良人抿抿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是云指月问起的,但是听完后,他似乎只是听了个八卦,并不以为然,也没有想去看看,甚至更没有想去帮忙的意图。此刻即墨良人感觉已经二人间的沟通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实在没得啥可说的了。
“阿良,你看见我刚提着行李没?”云指月说。
“嗯。”
“我刚从北京回来,我家祖上在北京给我留了一套四合院,之前有些问题一直打官司,现在官司打赢了,这就是太爷爷太奶奶留给我的祖产了,刚收拾好装修好了。我这不回来就是把瑜门市的东西拾掇一下,打包发去北京,然后呢,我们现在正在的这套房子呢,我准备挂牌卖了。以后瑜门市啊,我就不回来啦。我这也就待几天的事情,转眼要回北京过舒坦日子去了,你懂呗?”云指月笑微微说道,很明确表达了外人的事情他不想掺和。
即墨良人点了点头回应道:“我听懂了。好吧,那非常感谢您今天接待我们,还请我们吃了顿饭,您的意思我全领会了,我回去会和庄老爷子好好沟通的。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安排,不好勉强做什么的。”
“呵呵。我但凡有一丝怀疑过我父母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都会去见见这位庄老爷子,可惜啊。我打心眼里觉得他不可能是我亲爹,而我亲爹就是云天风,百分百的是。所以天上掉下来的‘爹’,我可不能瞎认,换成你,你也会这么想吧。”云指月说着话,一边从一旁的茶几上拿了两颗铁核桃转了起来,手里哗哗啦啦直响。
“好的,我明白了。”即墨良人点点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没别的可讲了。他站起身看看韦兆勋,没成想韦兆勋压根不在座位上,吃饱饭后不知道啥时间溜走了,“诶?小西呢?小西。”
即墨良人喊道。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卧室里传出来东西砸碎的声音。
云指月与即墨良人赶紧走到卧室查看情况,不看也就算了,一看差点吐血。韦兆勋喝了点酒,趁着酒兴爬到红木博古架上,将最中间摆放着的一尊青瓷嫦娥飞天塑像抓下来了,摔在地上粉粉碎,连一丁点挽救修复的机会都没有了。
“啊呀!”云指月一声咆哮,“这可是一九七八年的全国金奖作品啊!如今有钱都买不着啦!”
韦兆勋还像猴子一样挂在博古架上。
“你这熊孩子,快给我下来。”云指月指着韦兆勋,韦兆勋嗷了一声,想朝下跳,但是使错了力,整个博古架被他硬生生拽翻了。云指月与即墨良人四只手都来不及接住从架子上稀里哗啦倒下的古玩与摆件,瞬间能碎的全部碎成了一片。
“哇!”云指月看着满地狼藉,整个抓狂,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对着韦兆勋劈头盖脸抽打了下去。韦兆勋像猿猴一样,嚎叫着,在卧室里上蹿下跳。
云指月整个就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只想着这时候可得来上整整一瓶心脏病药才能压住他此刻砰砰直跳的心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