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经常会出现这个场景,这位姑娘和自家大人没关系才叫奇怪,看的人心中升起滔天的八卦之意,虽然不敢问,但是肯定敢猜,而且毫无疑问会往暧昧的方向去猜。初见之时只觉这位姑娘相貌平常,很不起眼,因此随从们只觉她不自量力,大人对她爱理不理已经很是很有修养了。
但那姑娘十分爱笑,看到美景会笑,看到有趣的人和事会笑,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笑,听到一句和心意的话也展颜而笑,似乎对天地万物都欣喜,因而天地万物也爱她,使得她的气度十分疏阔从容,和她相处越久,就越觉得她引人入胜,后来竟生出此女其实另有一番惊人之美的感觉,徐风润玉,高贵难言。众人慢慢心中竟都觉两人十分相配之感,自动给她方便,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她的从容与喜悦感染了所有人,这一程长路因她存在变得美妙起来。现如今,随从们都开始主动给她找机会和大人接触了。
洛宁风接过水碗漱口,然后放回冷春手中,顺便斜了他一眼,冷春脸上还挂着些许暧昧的笑容,全然不知他刚刚劳烦的人居然是北齐的公主殿下。
高潼拿出一块蜜饯递过去,道:“洛郎君,你来尝尝,这个果脯子叫酪梨。路过潞州的时候我在一家叫回春堂的药店门前,看到有人没病也专门来买这个当零食吃,猜它必定味道不错,便也买了一些。药铺伙计说这个性子不温不火,和什么药方也不冲突,很适合吃了药过口用,你不吃药我还给忘了,来,拿着,每次吃完药都可以吃一块。”说着把整个荷包递过去给他。
看他含了一块儿,眉间舒展,应该是喜欢这个味道。高潼眉目也展开了,道:“你整日在车中,便是一直躺着也会疲累,下来陪我走走可好?就当舒展一下筋络。”
洛宁风微微看了她一眼,便点点头,“也好,我有话要同你说。”
“那可巧了,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高潼嫣然一笑,“我们便边走边说吧。”
洛宁风下了车,和高潼并肩向河边走去,随从们相视互望,都露出暧昧的笑容,并没有跟上去,由着他二人独自漫步而行。
高潼看着林中黄鸟映日而鸣,回首问道:“洛郎君,这可就是你们南朝诗歌中形容的‘春日载阳,有鸣仓庚’的景致吗?南朝旁的风物有好有坏,独有这诗词歌赋,确是沁人心扉,我甚是喜欢。”
“公主殿下要说的话就是这个吗?”身边没有人,洛宁风也不怕说出高潼身份,但这个称呼配合他的神态,倒比有人在的时候冷淡疏离了很多。
“自然不是。”高潼一笑,“我是和你告别的。”
“你要回去了?”洛宁风眼中光芒一闪。
“没你想那么乐观。”高潼笑道,“我只是要先你一步去广州府而已。”
“为何?”
“此处离广州城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难保遇上什么来往的人,你即要在广州常住办事,行动小心些好,你我便在此别过!我已经让人提前进城在广州买了个宅子,以后我们便是同乡了,你若有暇,欢迎前来。”
“你在广州买了宅子?”洛宁风眉毛一挑。
“总是住客栈不方便,既然要常住广州府,那便买个宅子更好些。”
“宅子退掉,你回去吧!”洛宁风淡淡说道:“我会安排人送你走。”
“我猜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话吧?洛郎君果然胸有城府,忍到现在才说。但是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听话。”
“我说,我会安排人带你走。” 洛宁风声音冷下来,又重复了一遍。
“粗鲁不适合你,注意风度!”高潼笑了起来。
“准备一下,三日内启程。”洛宁风不接她的话,自顾自的说:“我知道你带来的人里有两个高手,还请殿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大家都少些麻烦。”
“我也觉得少些麻烦的好。”高潼还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洛宁风,“洛郎君,你的情况别人不知,我却是清楚的很,就别耗费心力对付我了,我知论手段心计,我都比不过你,因此我也只能认定一个应对之策,即便你有办法让我走,我也还会再来,现在大梁从南到北的路,我都熟!”
“何必定要逼我把话说那么清楚。”洛宁风冷冷道:“这里是大梁,不是你家猎场,殿下你若执意纠缠,我便让你们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保证踪迹全无,线索全断,那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倒也用不着消耗多少心力。”
“别的话我信,你说这些狠话我却是不信的。”高潼一笑,“你们南朝有句话叫做‘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却知玉性本坚硬,并未小瞧了君子,但你硬在骨气,不在心肠!所以做不出此等事来。”
“殿下最好相信,否则后悔晚矣。”
“无妨!我父皇曾经说过,识人带着点赌性,哪怕是筹码再丰厚、局面再有利,下重注的时候都是赌。我既然落了重注,就不后悔。我赌你心性高洁,对我有情义,于情于理于义,你都不会伤害我。你若真的做的出那等事来,就是我自己瞎了眼,咎由自取,绝不怨你!反赞你一声枭雄人物!如何?”
洛宁风皱眉,十分无奈:“公主殿下青春正好,选择多多,何必定要纠缠我?天下尽多大好男儿,总有与你立场相同心性相符之人,我自问不是公主良配,公主亦非我适合之人,不若你我一别两宽,对彼此都好。”
“你这句话说的比刚才的狠话还要伤人几分!可是却也在我意料之中,你今日能说出此话,不过是因为感情未到能不顾这些外物的程度而已,若是如我这般心之所向,那些都是浮云。广州我定要住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保证你我若在城中相遇,定是偶遇,不是我故意找上门的,何谈纠缠?你想做什么只管做,我等着你回心转意!”
高潼直视他,道:“洛宁风!有一句话你请记住,我不是厚颜无耻,亦非刁蛮任性,我只是和你一样,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罢了!”
洛宁风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觉高潼一双眼睛直入心神,让他几乎无法想别的事情。
过了半晌,两人相继回来,高潼直接上马,像男子一般拱拱手,道:“就此别过,预祝洛兄一切顺遂,心愿得偿,告辞!”
走出两步,突然又勒马转头,道:“奉劝洛兄一句,如你所说,天下大好男儿很多,我自问便是没有这个身份,也不输于人!你若让我等太久,我若是看上了别人,怕是你要后悔。” 说罢展颜一笑,骑马走了。
过了半晌,洛宁风才从她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吩咐冷秋:“走吧!”声音里带着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得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