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太太一听之下,又急又怒,特意来开解女儿。她本来就存着一股气,觉得县尊的儿子都比楚楚大了,竟然还敢肖想小娇娘!实在不要脸!
“这世上总是要脸的逼死了自己,不要脸的活得痛快!”风太太道,“你这傻孩子!你以为你死了,那老不休会羞愧会难受?大错特错!他只怕还觉得你不识好歹!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乖乖,你从小就听话,娘如今就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天大的事也比不过一个死字!人死万事休!不等老天爷要收你,什么时候都不能自己想着死!再说,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别的?我要是你,真被那姓常的抢回去了,我拼着捅他一刀!也不能叫他好过!”
楚楚叫风太太这一点拨,顿觉心明眼亮,眼前都开阔了!
风太太劝完女儿回去,对风老爷也发了狠。
“我非给我女儿选一个样样都好的女婿!叫那些人都看看!我闺女就不嫁那老不休!”
唐县的人不能找,那就往外找!
风太太许下重金,四处托人。
唐县有一户姓钱的,是个寡妇。父母公婆,丈夫儿子,全死了。都说她命硬,这才克死全家。她活不下去,自己上吊,结果布都糟了,吊上去了又摔下来,人没死成,只断了一条腿。可这条腿不吃药,只喝粥,竟然自己慢慢好了!除了有点拐,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钱婶说这是阎王都不肯收她,那就不死了!
钱婶独自过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既收生,也做媒,平时还摆个小摊卖点针线。
朝阳县附近有个很有名的求子庙,钱婶在女儿节时特意去那里买了许多求子符准备散给主顾,还摆了几日摊,这就跟崔三娘相识了。两个老妇人坐在一起说说闲话,一个说起沈家,一个说起风家,说到最后,两人把年纪一算,哎哟!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
钱婶道:“这风家,得罪的可是县尊老爷!”
崔三娘:“你是不知道!朝阳县的老父母就是因为当年把沈家大哥给勾走了,沈大哥一去不回。听说沈老太太使了钱,送给县尊的上官,后来这李大人来年考评得了个下下,早不知道被扔到哪个穷山沟里去了!如今来的这个父母可懂事得很,跟沈家好的穿一条裤子!”
崔三娘道:“沈二哥眼光可是高的很!等闲看不在眼里!”
钱婶打包票:“风家三小姐那生得,我一个女人看了都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不然,我们那县尊老爷能连脸都不要了,知道人家不乐意还非要硬娶?”
两人说定,各自回去把亲事一谈,可巧沈、风两家也是一相就中!
真是天作姻缘啊!
转眼,就到了相看的时节。
历来是男家到女家相看,以示求娶之意。沈老太太虽然年迈,也愿意亲自走这一趟。
她备下重礼,请来崔三娘,押着沈星河来到唐县。
沈星河一路坐着车,到地界了,换了衣服骑上了马。
沈老太太隔一会儿就掀开帘子看一看。
沈星河失笑,安慰亲娘:“娘,你还怕我现在跑了?”沈老太太:“你跑了,这媳妇你也娶定了!”
沈星河听了这话,心就沉沉的坠了下去。
钱婶一早在路边等着,见车来了,连忙上去,崔三娘替她引见:“这是沈老太太。这是钱婶。”
沈老太太说,“今日的事,多亏二位相助。若能成了,我必重谢二位。”
钱婶道:“老太太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我也不能瞒老太太,这风家三小姐,样样都好,就是太好了!外头有人想折这朵鲜花。他来头大,唐县上下没人能救风三小姐。老太太是外头来的,想必不清楚。若是老太太此时听了我的话,改主意了,这就叫车调头,不必再往前走了!”
崔三娘的脸色大变!
沈老太太笑道:“钱婶,一切都等我见过三小姐再谈。若是相中了,那人的手也伸不到朝阳县来。我沈家,也不是怕事的!”
崔三娘此时都不敢抬头看沈老太太。
钱婶说:“既然老太太坚持,那就当是寻常走亲戚。你们也不是这一县的人,叫我说,就扮成是风太太的远房亲戚吧,打这里路过,听说此地有亲在,特意上门看望一番,也不算失礼。若是不成,也不会坏了风三小姐的名声。”
沈老太太点头:“都听你的。”
车到了风家门口,钱婶不下车。叫人看到她,就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了。
门上的人把车让进去了,进了门里,才请沈老太太下来。
风太太迎到二门口,见到沈老太太就是一愣,再看旁边的沈星河才缓过来,上前扶着沈老太太:“老太太别嫌我怠慢了!我姓方,老太太叫我一声妹子吧。”
沈老太太笑道:“我生得老相,吓着妹子了吧?”
风太太是个开朗的,当即笑道:“是啊!我刚才一瞧您,还以为钱婶替我找来个老女婿呢!”
沈老太太把沈星河叫过来,“给你婶子道好。”
沈星河深揖一礼,再直起身,已经叫风太太看直了眼,不住叹好。
“哥儿生得真是好!”风太太道。
沈老太太摇头,笑道:“是个孽障。唉,我只盼着给他娶个可心的媳妇,能管住他!”
风太太苦笑道:“这可难了。要是我那前两个倒还行,这个小的,都是别人管她,她可管不住别人!”
沈老太太道:“想是个乖巧的。”
一行人往里走,进了屋,坐下后,风太太叫人来奉茶。
此时从里间出来一个小姐,只见她上身是一件桃红的衫子,下穿一条藕荷色的裙子,都是家常衣服,叫她穿来格外不同。
她生着一双杏核般的眼睛,水灵灵的望着人,眼睛里像有一泓深水,能把人吸进去。
一双弯眉,笼着这样的眼睛,仿佛一双勾子,一下子就把沈星河的眼和心都勾住了。
她梳着一条漆黑的辫子,头上只戴了两朵鲜花。手腕上戴着两只旧金镯子,衬得一双胳膊粉白生蕴,行动之间金子发出悦耳的响声。
沈星河一直觉得金子俗气,玉才衬人。今天在这样的一双手上看到一副半旧不新,样子也普通的金镯子,心道,她合该戴更好的!宽的细的,窄的扁的,素面的雕花的,镶珠子镶宝石的,色色样样,都该有一对!
金子新打出来的才好看,黄澄澄油亮亮,更能衬得她这双手了!
什么叫宝贵?这样的人,才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