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图的旁边就是北京古玩城和潘家园。
古玩城分AB两栋,各自立在路的两边。
我到B座逛了逛。
B座的人很少,里面的店铺都感觉很高端,有的是专门做拍卖的。很多店铺内并未陈列太多古玩,甚至布置成古代厅堂的模样,门缝中漏出熏香的气息,隔着玻璃门望进去,好像时光倒流回千百年前,在香烟中凝固在了此间。
走道和大门的玻璃上贴着拍卖会的海报,有一尊从日本过来的唐代香炉,可能是日本侵华的时候抢走的宝物,即将举行拍卖。
海报上的香炉奢华精美,金丝掐盘出的层叠花纹,令人叹为观止。
古代的工匠,往往既是工匠,又是设计师。也有些匠人会和知名的才子或画师合作。将其笔下的人物山水塑雕成像,花草诗文描摹为纹。
我就知道一段野史,说春秋时,有个正史中没有记载,但天纵奇才的工匠,名叫颍支,善雕玉和制作漆器,与齐相管仲是同乡。管仲喜欢精美奇巧的摆设,宫中御用工匠造的东西他都不太看得上,独喜欢颍支做的东西,连吃饭的筷子都是颍支雕的。
我读这段野史,是在我家的家谱里,因为家谱记载,这位颍支是我的先祖,我总觉得这个故事比较像哪位老祖宗YY出的文学创作。
故事还说,颍支老祖宗是个很有抱负有追求的人,他想成为宫廷的御用工匠,为管仲做了很多东西,管仲用得很满意很开心,但就是不在齐桓公面前推荐他。颍支有些等不及,便问:“鲍大夫与管相同乡,荐管相为相。支与管相亦是同乡,管相缘何不荐支?”
管仲答曰:“非我不荐汝,君尚简朴,汝入宫亦不得展技艺,尚不如在相府。”
颍支仍不信邪,管仲遂把颍支雕的一枚玉饰进献给齐桓公,兼夸了一下颍支技艺。齐桓公当时也称赞了一下。颍支得知后很开心,但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齐桓公召他进宫。某天,宫中遣人来给管仲传话,颍支发现那位宫人腰间就佩戴着他雕的那枚进献给齐桓公的玉饰。
颍支始信管仲所言不虚,又很感伤,遂离开了齐国,各处走走停停,一路到了楚国。
当时楚文王在位,抢了息夫人,息夫人在后宫不笑不说话,楚王很是烦恼,遍寻宝物美人欢心,颍支将一件机关奇巧的玩件献给楚王,楚王竟用它引得了息夫人的关注,欢喜不胜,重重封赏了颍支,颍支又用美玉为楚王雕了一枚玉饰,楚王拿来向息夫人山盟海誓。结果就是,息夫人给楚王连接生了几个娃,颍支也从此长留楚国,成为楚王的御用工匠。
春秋战国,战乱纷争,但颍氏一族辗转各国,名声日盛,各国王侯都以用颍氏为御用工匠为夸耀的资本。战国末年,颍支的后人颍朔与吕不韦交好,其子颍度和同乡甘罗是挚友玩伴,颍度亦是少年天才,甘罗绘了一幅晴雪鹤影图,颍度摹之雕于玉盘上,置于灯下,恍然如月中图景,又名月鹤盘。
甘罗少年封相,不久就突获奇祸被斩。颍朔觉得形势不妙,且吕不韦权高主讳,早晚有祸,就带着一家老小悄无声息地隐居去了。因感慨,天下偌大,纵横总在苍穹下,兜转不过方寸间,便改姓方。
我们老方家就这样和这个小段子附会上了。
小时候我和堂姐堂弟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一点都没感到自豪。老祖宗是皇帝、贵族、名臣、名将,那才拉风。比如我一个同学姓傅,吹嘘自己是末代皇帝溥仪的后代,我们信了。后来学了历史才知道溥仪姓爱新觉罗,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那时候大家都四五年级了,觉得都成熟了,翻幼儿园时期的旧账没意思,也就罢了。
一个做工艺品的老祖宗,就算是个秦始皇做过工艺品,真也不值得夸耀。
所以我和同学吹过两次“兵马俑是我家老祖宗做的”被嗤笑“她家老祖宗是兵马俑,怪不得长得跟罐子一样”之后,就再也没和别人比拼过家祖的荣耀。
何况,疑似文学创作人物的老祖宗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来证明自己或者供我们缅怀。
如果他们真的存在过,是不是曾做出过和这个海报上的香炉同样精致或者更加精致的东西?
精不精致无所谓,哪怕传下一块瓦片,我现在也不用这么惨了呀。
唉……但愿他们能保佑我安稳走上这条和他们的工作性质差不多的设计之路。
可能是我盯着海报走神的时间太长,门口的小保安凑过来:“女士,您是等人或者找人吗?”
我说:“啊,我是来逛逛的。”
小保安问:“那您逛完了吗?”
我说:“还没。”
对,一看我就买不起里面的东西,但我就是光看看不行吗?
小保安顿了一下,上下打量我,估计是觉得我一定不是那种从兜里掏出一把枪出来打劫的角色,往后退了一步,向里一比:“您往这里边走就行。”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刚刚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但是我想再进去看看。”
小保安笑了一下:“哦,哦……”
我做闲庭漫步状,重新走入走廊,转过拐角时,一道悬流水瀑的古雅门扇内,走出两人。
我怔了一下,脚粘在了地上。
水声潺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一瞬间,我想,也许真的应该相信命运,缘分这种东西也不是故事里才存在的天方夜谭。
就像,正朝我走来的荀隁不是走在我梦里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