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座位,菜已经上了,学姐含笑让我吃菜,我的文件夹放在她身边。
“对了,聆然,你现在没有固定收入是吧?”
我点点头:“就先凑合着过。”
“那你就光吃存款?应该不剩下什么了吧。”学姐的语气中略带着同情。
我笑一下:“还好没变负数。”
“你倒是很乐观呀。这点没变。”学姐微笑,“你的设计稿我刚才看过了,比之前的几份有想法,但是需要修改的地方还是很多。想好要和我签合同了吗?”
我放下筷子:“是这样的,伊玟姐,我很谢谢您的看重。我是想……我们可不可以继续用合作的方式进行呢?”
学姐没说话,略挑了一下眉毛,示意我继续。
我感到了希望,继续说:“分成的方式,不变。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另外和我签个委托合同。我们就是委托和被委托的合作方式。另外,我想要署名。”我补充,“不是单独署名,联合署名中有我的名字就行,您的名字在前面也没关系。”
学姐又扬起唇角,摇了摇头:“聆然,你把设计这份工作,想的太简单了。设计不是光有想法就可以,即便专业的设计师,想接到一份工作也是很难的。像你……”
她微微侧了一下头,表情是包容地不把有些话说出口。
“算了。总之,因为我确实刚成立工作室,在这种情况下,才提供这个机会给你。可能之后就不会再有,你明白吗?”
我明白,这句话翻译得通俗点,就是,如果不是刚成立活紧找不到人,那种合同也不会给我。
“我之前也和你说过,我和谁合作不是合作呢,也因为你是我的学妹,学生时代你就是个很老实淳朴的姑娘,虽然性子有点楞,有点小矫情,这都没太大关系。我还是比较看重踏实和憨厚的品德。”
学姐噙着笑凝视着我。
“你还是认真地考虑考虑,好好把握吧。”
我像重重挨了一记耳光,幻想的泡泡破碎了,从学姐的眼神中,我清晰地明白了,倒了两条线坐了十几站地铁背着设计稿赶来的我,在她眼中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我望着她,也微笑了一下:“对不起学姐,那个合同,我真的不能同意。”
学姐眼尾一弯,抿了一下唇,将设计稿文件夹抵还给我:“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其他工作吧。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我不会介意,我明白这些都是源于你对自己的自我认知。”
离开的时候我和学姐AA付了饭费,学姐推让了一下不用,也没有坚持,而后对我说:“这两个菜都没怎么动呢,你打包回去吧,热一热蛮好的,应该够你吃两天的。”
我说:“不用了,我坐地铁过来的,车厢里面太挤实在不好拿。还是伊玟姐你带着吧,你离的近。”
学姐笑笑:“哦,我自己不做饭,都是请的阿姨做,我不吃剩菜。”
和自己说了很多遍的不要生气,但是站在回程的地铁里,我不能不承认,心里很不好受。
总是这样,当我有点自信,有点飘飘然的时候,现实的大棒槌便会毫不留情地砸下,碎掉那些我自己臆想出的泡泡,让我看清周围。
地铁里很挤,我被一个靠上柱子的壮汉压到了手,我想往里面走,没看清脚下的一个编织袋,差点绊了个跟头,一个背着大包的学生猛一个转身,鼓囊囊的大背包重重扫到我的肩膀。
下了地铁,我进了趟洗手间,忍着刺鼻的气味看着肮脏的镜子。
那个蓬头垢面肿着眼泡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我?
我冲出地铁站,到路边的咖啡店里买了杯冰沙,破例没有要求半糖,看着服务生在冰沙脑袋上堆满厚厚的奶油+巧克力酱。
甜甜凉凉的冰水从口腔流入胃中,奶油+巧克力的香味抚慰了我的味蕾和内心。
我握着塑料杯走出咖啡店,在太阳下又打了个寒战。
我下意识地转头再看看四周,来往行人,没谁在看我。
路边大玻璃橱窗里的塑料模特身上穿着一条很漂亮的裙子,我停下脚步,理智告诉我,这个牌子不是现在的我消费的起的。我只能看一看,想象一下它穿在我身上的样子,橱窗中映出我的倒影。
这场景真是令人辛酸。我又沉浸入自我怜爱的情绪,继续往前走,冰沙见底了,我恶狠狠地将它抛进垃圾箱,冲进路边的饭店。
身着优雅套装裙的服务生温声问我:“女士,您几人用餐,有预约吗?”
我说:“一个人,没预约。”
服务生仍温柔地笑着,将我带到一张靠窗的桌边,精美的桌布,闪亮的描金花纹餐具,将刚才那花格台布,白瓷碗盘冲刷得一干二净。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薄薄银边白色平板,滑动界面看着餐单。
服务生又柔声说:“女士,今天我们店中有几款特价菜。”
我说:“我不喜欢特价菜。”
服务生嫣然:“那您点这里,可以看到我们的招牌菜色。您先慢慢选,我去给您端茶水。”
我说:“不用了,我直接点饮料。”
我点了六道菜,一个汤,一个锅仔,总算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点的菜里没有人参鲍鱼。
饮料先端了上来,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霓影梦黛,其实就是蓝莓和石榴混合的鲜榨果汁,混合鲜奶与果肉碎,一口下肚,又稍微清醒了一点。
天,我真是气晕头了,这顿饭抵我多少天的生活费啊。
内心的某个角落抽搐刺痛了一下,我吐出一口气,忽然又生生打了个寒战。
奇怪,为什么从和学姐吃饭时开始,总是会感觉到背后有目光在注视着我。
我再一次扭头向后看。现在不是饭点,身后的位置都空荡荡的,大玻璃窗外也空荡荡的。
我转回身,再端起玻璃杯,一道阴影落上了我的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