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喻青嫣迟疑的这会儿工夫,重烨已经驱马到了她的身旁,冲她伸出了手。他的动作虽端持有礼,嘴上却是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上来。”
“可是裴辽他方才……”
重烨往裴辽处看了一眼,信口胡诌道:“他的马上次征战时旧伤未愈,恐怕承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喻青嫣听后面庞有点不自然地泛红,小声为自己争辩:“我其实也不重。”
她自以为重烨没听见,殊不知重烨自小耳力过人,将这句话分毫不差地听入耳中。他的唇角微不可查地轻轻勾起,微一使劲,就将喻青嫣轻轻松松地拉上了马。
一旁裴辽眼睁睁看着喻青嫣上了重烨的马,惊得下巴都差点合不上。
他跟在重烨时间虽短,但也从未见何人能够坐上重烨那匹万云。这马性子极烈,且只认一个主人。若是发现背上多了个陌生人,必然是要勃然大怒把人甩下的。
可是喻青嫣坐上后,它只是轻轻地打了个响鼻,原地踏了两步,并无过多的举动。
裴辽想破头也不会想到的是,这匹万云是很久之前喻青嫣特地挑选,从小饲到大的,因为同它感情亲厚,尽管没有亲自上阵驯服,但也相当于是它的半个主人。
当时重烨新任左将军,需要更换营地,身边正缺一匹能上战场的良驹。都说好马难得,伯乐更难得。
喻青嫣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才从一堆马驹里挑出了万云,每日精心饲养,终于在两年后,在重烨十八岁的生辰上送出了这份礼。
恍然想起从前,喻青嫣不由得悄悄拍了拍万云温暖蓬松的脖颈,一晃过去这么久,连她都已经不在重烨的身边,它却依旧沉默而坚定地陪伴着他出生入死,现在看来,当初的她并没有送错礼。
身后的男人身上传来一阵暖融融的暖意和她最为熟悉的淡淡冷檀香,令喻青嫣的心从最开始的混乱不安也逐渐变得放松了下来。
两人虽然相对无话,但是倒像是回到了从前在帐内一块领兵部署的时候,互相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存在即心安。
见重烨一派目不斜视的模样,好似真没认出她来,喻青嫣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开始期盼万云能够跑得再快些,早些到达江宁知府处。
她刚把视线挪开,就听见重烨的声音裹挟着傍晚的流风,在耳边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喻青嫣的后背顿时又因为紧张绷得直直的,嗫嚅着开口。
“回大人的话,民女……民女名唤锦娘。”
重烨看破不说破,眼中掠过一丝好笑之色,继续追问道:“听裴辽说,你并不是本地人,怎么会来齐物镇?”
“民女是为了求学,听说齐物镇陈家医馆声名震天,便想着来问问它招不招学徒打杂。”
重烨哼笑一声,他向来是有一说一的性子,言语间遮掩不住的冷嗤:“依我来看,这医馆声名也不如何,如此重要的病情,最后竟是由你一个小姑娘出面陈述。”
“大人谬赞……哎……”
喻青嫣客套话回到一半,马匹的行驶速度忽然加快,她惊呼一声往重烨的胸口跌去,整个后背都紧贴着他的胸膛,姿态说不出的亲昵。
“抓紧,马上天就要黑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重烨低下头瞥了她一眼,呼吸细微地吹拂到喻青嫣的耳边,酥酥麻麻的,她的脸顿时沾染上了微微绯色。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分别的这几个月里,重烨好似变得有几分不一样了。
从前他们一个是主,一个是仆,虽然相处起来十分融洽,但毕竟尊卑有别。他是手握着二十万重兵的镇安大将军,对待身边人如隔雾隔纱,让人猜不出分毫。
而她只是他其中一位幕僚之宾,是一位女子,论地位甚至没法和穿云骑中某些世家公子相比。
喻青嫣处处兢兢业业,不敢越线半步,唯恐一不小心犯错,便会不小心赔上上千将士的性命。
越是如此,他们两个人独处时就越严肃,虽然认识已有四年,但倒是少有如此亲密的时候。
等到喻青嫣胡思乱想结束回过神,万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迎面快步过来两道人影,整齐地冲重烨行礼。
其中一个还疑惑问道:“将军何必还亲自来一趟?我和湛墨都已经打点好了。”
重烨轻咳一声,示意他闭嘴。
喻青嫣这才认出这两人是许久未见的湛墨和湛白,她忐忑地低头将脸上蒙着的布系得紧了紧,确定不会掉下来后,这才冲着重烨低低道:“大人,请放我下来。”
湛白打老远就注意到了马上不止一人,一直强忍着好奇心没问出口,此时喻青嫣开口正好给了他一个话头,立马调侃道:“将军不是去齐物镇上看流民了吗?怎么还带了一个姑娘回来?”
“她是最先查出疫病的医女。”
“那怎么是将军亲自带?裴辽呢?这家伙不是看见姑娘挪不开腿,怎么这时不见他?”
“他的马受伤了。”
“什么时候?他不是才刚换……”
“湛白。”
重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把湛白怵得噤了声,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地伸手扶喻青嫣下马。
在他身形动弹的刹那,却蓦然听见身边向来寡言的湛墨破天荒喃道:“奇怪,这位姑娘怎么看着如此面熟?”